百余靖边军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挥舞着长刀冲向了街巷之中的象雄人。
喀岩城并不大,至少对见惯了中原大城市的靖边军而言,确实如此。但作为象雄的王都,喀岩城拥有着整片乌思藏高原最为复杂的街巷,小路相互交错,高矮不一的房舍混杂其中,从高处俯瞰,像极了一座汇聚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的集市。
但正是这集市一般的城池,带给了靖边军无穷无尽的苦难。
马斯初带人冲进了最宽敞的主街道,身边百余轻锐直接同不断涌出的象雄人撞到了一起,他们人人悍勇,组成了一道薄薄的线条,挡在城门空地与街巷之间。
身前,是无边无际冲出的象雄人,手拿武器,想要置他们于死地,身后,是一片混战的场景,千余靖边军与越来越少的象雄守军混战成一团,两侧城墙之上,红袍黒甲的身影已经占据了大多数,又有两群士兵挥舞着刀剑向喀岩城最后一面城墙冲了过去。
城门口已经快清理干净了,马斯初带人堵住街巷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林桦等人进城腾出足够的空间。
一排排靖边军士兵挥动着长刀向不断袭来的象雄武士冲去,然后被淹没在青色人海之中,就好像一道道纤细的海浪,义无反顾地冲向一块厚重的没有边际的礁石,狠狠摔在上面,四散成几块碎片沉入海底。
偷城的人还是太少,有分别分散在五个方位,此刻跟随马斯初拦截象雄人的靖边军只剩下了二十余人,身后的战斗陷入了白热化,无论是梁军还是象雄军都已经杀红了眼,一方仗着自己精锐,一方依靠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人数和保卫家园的信心,在城门口的厮杀没有结束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装备落后的象雄人们竟然和靖边军打得难解难分。
林桦带领的七千余人已经来到了城门口,然而喀岩城的城门就那么大,林桦第一眼看到这座所谓圣城的城门,第一时间想到了远在宣府的北境都督府的正门,似乎那扇门,还要比眼前这座门要敞亮一些。
门太小了,七千余靖边军使劲往里挤,也没有任何效果,只要城门口的靖边军没有将那数百象雄人消灭干净,后面的大部队就别想往前挪动一步。
马斯初握紧了手上的长刀,这个二十八岁的正三品参将并没有参加过许多战役,也不像林桦陆琰等人早早就跟随云斌在北境征战,作为一个曾经是中原卫所一员小小指挥使的马斯初,一年前选择了云斌等人在北境的第一次征召,来到北境,因为作战勇敢被云斌破格提拔为参将。
对于马斯初而言,这是他第一次作为一军副将,更是他第一次身处于如此险境。
他坚信自己不能后退,不仅仅是为了身后的同袍能顺利占领城门,更是为了身上这身红袍黒甲代表的意义。
红袍黒甲,靖边虎狼,赤心仍灼,北风长存。
云斌曾经告诉过他们的话语一直在马斯初耳边回响。
“你们今天站在这里,就是要与你们的过去做个道别。”云斌站在宣府城外的校场之上,冷声对着下面排列整齐的两万丁壮道,“你们穿上这身皮,就要对得起这身皮,在北境,长城是死的,我们的战场在长城之外,大梁真正的的长城,是你们的血肉!”他扫视着众人,高声道,“忘了功名利禄,忘了豪宅香车,在这里只有无尽的杀戮与征伐,不是你们杀了敌人,就是敌人把你们砍翻在地然后踩着你们的身体冲进你们的家门!”云斌浑身散发着煞气,“忘了你们的长官,忘了皇帝贵族!在这里,只要跟我杀敌,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你们是靖边军,是北境虎狼,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辜负了你身上的红袍黒甲!”
不要辜负了你身上的红袍黒甲!
马斯初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身边几乎个个带伤的亲兵们,长刀遥遥向前一指,大喝一声!
“靖边军,万胜!”
“杀!”
数十梁军咆哮着将长刀舞成一条条银链,凌空切向了同样咆哮着冲来的象雄人。
“大帅,我没给你丢脸!”马斯初一刀捅翻了面前的象雄年轻人,推开滚烫的死尸,抹了一把脸上温热的血,抬起头,看向了四周。
人人带伤。
因为疯狂的突击,马斯初一行人已经深入象雄人群的深处,他们能做的,只有尽全力和对手厮杀,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马斯初看不到活的希望,从他带人从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已经报了死志。
没给云斌丢脸是他最后的想法。
当他回头,看到城门口处火光大作,数千人影不断涌入之时,全身的力量都仿佛被抽空。
马斯初彻底闭上了眼。
仗打赢了,对他而言,一切都结束了。
林桦在门口被堵了半个多时辰,当他冲进城门后,城门前的空地上已经站满了靖边军武士,排成了齐整的队形,手持盾牌和长戟的武士率先前进,用长兵器将面前的象雄人一个个挑翻。
队列越过一片又一片死尸与残躯,有象雄人的,更有梁人的。
排成阵列的靖边军冲进了主街道,一排排长戟排成了树林一般,清扫着最后负隅顽抗的象雄人,一群群手拿长刀和盾牌的武卒则不断脱离队伍,冲进一条条街巷与一座座房舍之中,不分男女老幼,屠杀着象雄人。
林桦手扶在身前的长戟手的肩膀之上,透过身边亲兵们组成的盾墙的缝隙看向外面,只见前方高台之上的象雄金宫已经燃起大火!
火光冲天,在无数黄金琉璃照耀之下,照亮了高原的夜空。
林桦知道,象雄人已经完了。
他将长刀插在地上,身边一群武士从他两侧鱼贯而过。
战争结束了。
但死了的人,再也不能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