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越人冲到距离壕沟三百步远时，罗世友不再等待，高举的右手狠狠劈下。
“放！”
随着他一声令下，城头与营寨城墙之上的三弓床弩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崩崩声，数十根一丈长的漆黑弩箭呼啸着飞出，狠狠扎进越人冲锋的阵列之中，刺穿身体的噗呲声此起彼伏，一根弩箭往往要射穿五六人的躯干才会停下。
密集的阵列中，蓦地出现几十道血**渠，数百人被三弓床弩的弩箭带飞出去，死得不能再死。
越人冲锋的脚步一下子慢了下来，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武器，更被身旁战友悲惨的死状吓倒，最可怕的是数十个重伤未死，在地上翻动哀嚎的武士，悲惨的呼声一下下砸在战场中众人的心头。
越人开始害怕了，梁军则是越来越兴奋。
愣神之际，梁军第二波攻击从天而降，十架投石机将百余斤重的巨石奋力抛起，划过天空，狠狠砸进越人的队伍中，片刻间，越人队列中间便出现了十滩雪泥。
三弓床弩的射击从未停止过，呼啸的风声如同死神挥舞起自己的镰刀，收割着进攻者的性命，越人的军队在大小头领的呼喝催促中继续向前，顶着头顶的巨石与重弩，一点点挪向梁军的防线。
“弓弩手，三段射，放！”
罗世友再一次下达了命令，三蓬箭雨先后飞上了天空，穿梭在越人中间，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越人刚刚歇止的哀嚎声有一次澎湃而出，梁军阵地前如同一片修罗地狱，弓弩手杀红了眼，不断地开弦，放箭，开弦，放箭，重复着单调的动作，如同永远不会停歇的杀人机器。
柯西奇在后方看到了前军的惨状，第一次重视起眼前的梁军，在他犹豫要不要让麾下主力冲上去的时候，越人阵列中依然出现了溃逃的武士。
柯西奇不再犹豫，一咬牙，挥手下令，身后阵列中，五万装备精良的越人武士潮水般冲上前去，推着前面的武士向梁军阵地继续进攻，柯西奇没有停止下令，在他亲自指挥下，二十台投石车片刻间组装完毕。
一片石块飞向梁军阵地。
罗世友做梦也没想到，被中原人视作蛮夷的越人竟然有投石车，不由得惊讶起来，立刻下令弓弩手后撤，避开投石车的射程范围。
但越人抛射而出的石块还是砸到了百余名梁军弓弩手。
战场上，梁军压制越人的局面开始改变了，在越人源源不断的石块抛射下，靖边军也不敢将阵线太过于前压，只能依靠两侧的投石机与床弩对敌军造成杀伤。
但没了正面大片弓弩手压制，越人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填平了两道壕沟，冲向了靖边军前排的重甲武士。
双方展开了第一次真正的碰撞。
没有多余的言语，一片喊杀声中，绿色皮甲的武士狠狠撞向了如同刺猬一般的大阵，即便自己被数把长枪刺穿，也要奋力用手中的刀在对方的盔甲上留下一道不浅的痕迹。
罗世友看的明白，在弓弩支援和重甲防御下，靖边军尚能保持优势，但时间一长，沉重的负荷就会成为限制靖边军的最大的因素。
柯西奇也是沙场宿将，立刻看出了战场的关键，在他指挥下，数万越人武士分别向两侧的城池与寨堡扑去，梁军只能在林陆二人的指挥下拼命反击，疲于应付之间，自然放弃了对中路的弓弩支援。
越人的压力立刻小了许多，大举压上，靖边军开始不受控制地后退。
“哐”，终于，前列的重甲有人倒下，大批越人挥舞着刀剑从缺口冲入，贴身肉搏战开始，双方的都抛弃了阵型和章法，全凭一腔血勇奋死搏杀。
罗世友默不作声，他静静看着喊杀声震天的前方，说实话，从军二十载，他从未见过如此悍不畏死的敌军。
梁军陷入了和徐平安一样的困境之中。
地形狭小，敌军不要命，怎么办？
罗世友做出了唯一正确的选择，他深吸一口气，抽出刀鞘中的雪亮长刀，一挥手，带着身旁百余名重甲陌刀手向前小跑而去，穿过梁军队列，狠狠扑向势头正猛的越人武士。
陌刀本是为了梁军步兵能在对抗室韦人骑兵时占到一定优势，本就是为对付战马而准备的武器，如今拿来劈砍越人，自然是得心应手，轻而易举。
刀影翻飞之间，越人留下了一地残损的尸首，数百名陌刀手堪堪稳住中路的阵线，手持重盾与长枪的靖边营士兵及时递补向前，重新组成一道牢固的防线。
此时，罗世友的部队向后退了五十步。
林桦已经感到苦不堪言，数日的修葺也没能让吉安城变成一座可以阻挡敌军的坚城，这座偏僻的小县城在如潮水一般的疯狂越人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越人疯了一样用武器劈砍城墙，粗制滥造的城墙竟然被开出数个大洞，越人借此疯狂涌入城中，林桦无奈，只能带领数千人拼死去堵城墙的缺口，双方在缺口处来回争夺四次，死伤遍地，终于将对方赶出吉安城，与此同时，柯西奇并没有停止对吉安城本身的进攻，打退一波再上一波，一边爬云梯一边冲缺口，林桦被打的焦头烂额，几次派人去找罗世友要援兵，却看见罗世友的军阵竟然生生被越人往后推了数十步，不由得震恐起来。
手下一万人只剩下四千能战，林桦恍惚间仿佛看到当日靖安堡东门城墙的凄惨景象，那日他去传令，并没有如陆琰一般经历室韦人上城墙的经历。
但他在经历此刻。
他喘着粗气，一把掀掉厚重的兜鍪，解开披风，抹了抹手上沾染的血，一甩长刀，刀身上的一蓬鲜血飞洒而出，溅在城砖上。
更红了。
看着蚁附的绿甲身影，林桦深吸一口气，大喝道：“诸位，本将随云帅历尽大小三十余战，未尝一败，今日，我等深入不毛，与蛮夷奋死拼杀，乃是建功立业封狼居胥大好时机，”他喘了口气，吼道，“他娘的兔崽子们，想建功娶婆娘吗！”他笑着看向了身边的红袍身影，“那就跟老子上！杀，杀光他们！”
“杀！”，“靖边军万胜！”，四千余残兵大笑着怒吼道，随着林桦冲出城墙缺口，狠狠撞进城外的越人阵列中。
太阳见证，厮杀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