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图尔愣住了,他不是没有明白云斌的意思,而是被云斌话语里透露的信息震住了。
“您贵为大皇子,可铁勒可汗有说过要立您为太子吗?”云斌如同一只诱骗羊羔进入陷阱的恶魔,“我听说,您的弟弟,三皇子,在北边也是混的风生水起……”
“哼!”伊图尔严重闪过一丝怒火和忌惮,“云将军,既然对我室韦如此了解,想必另有所图吧?”他恢复了往日的冷静,道,“看来云将军,也不是个甘于平凡的人啊。”
伊图尔在“也”字上念的很重,云斌不在意似的挥了挥手,“怎么样大王子,我会帮你取得汗位,而你要做的,就是成为大汗后不再南侵,如何?”
伊图尔绕开了他的提议,问道:“你?你能怎么帮我,杀了老三?”
云斌笑了,笑的很开心。
“大王子,确实是个聪明人。”云斌道,“自然是杀了他。”
伊图尔哈哈大笑,好似云斌说的是个笑话一样,“就凭你和你手上的兵,去杀一个手握重兵的王子,你是在痴人说梦!”
云斌笑的更开心了,丝毫没有因为伊图尔的质疑而显露出一丝一毫愤怒的神色,“三皇子扎伊德,麾下有八万铁骑,四十余个部落。”云斌轻声道,“其实很简单。”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杀光他们,我自然就能杀了这条室韦狗。”
伊图尔似乎没有从云斌的话中反应过来,只听云斌又说道:“你应该知道一年前南境的那件事。”
伊图尔点了点头,云斌笑着,仿佛对此事漠不关心一样,道:“我做的。”
伊图尔睁大了眼睛,眼神中流露出的除了原有的不屑,疑惑,愤怒,又新加入了一种情感。
恐惧,深深的恐惧。
云斌平静道:“我说过不会杀你,毕竟,我还要为我的前途考虑,不是吗。”他抽出长刀,猛地一挥,切断他身上的绳索,道,“大王子殿下,合作愉快。”
伊图尔站起,扭了扭手腕,深深看了一眼云斌,良久,道,“如果那件事真的是你做的,”他顿了顿,道,“我希望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敌人。”说完,疾步出门,骑上自己的战马,急驰而去。
云斌在他身后出了门,在亲兵的簇拥下登上了城楼,看着急驰而去的伊图尔,轻声道:“我们当然不会成为敌人。”一种从未出现在云斌身上的情感显露在他脸上,那是一种狰狞而残忍的表情,“你死了,我们自然也不用为敌了。”
没人看到他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云斌的所思所想。
“李虎,去告诉文书,起一封报捷文书,另外,”他顿了顿,下了命令,全军集结,何思敬部留守虎牢关,其余人随我前往宣府!”
“诺!”
……
云斌和乐平在宣府城门外见到了戴思齐。
戴思齐约莫五十岁,同样的红袍黒甲,甲裳上有斑斑血迹,神色不算好,但还是笑着迎接自己的两位子侄辈。
“云哥儿,练的好兵啊!”
一旁的罗岱笑道,搓了搓手,道,“老哥手底下的二郎可都打光了,你看能不能给老哥一个营?”
原本还算和睦的气氛随着罗岱这一句似乎是调笑话的吐出而变的诡异起来。
戴思齐面色一变,狠狠瞪了罗岱一眼,然后赔笑道:“贤侄莫往心里去,他就是个粗人,说话不过脑子。”
乐平担忧的看了云斌一眼,云斌面不做声,似乎是对戴思齐的解释很是不满。
“罗将军。”良久,云斌出声道,“你,只是一个副总兵。”
罗岱一噎,他知晓自己说错了话,部曲对于这些手握实权的将军而言几乎是禁忌一般,但云斌的称呼让他顿时心生不快。
“云小子,你说什么?我当年杀人滚血的时候你还跟娘胎里睡着呢,你别……”
戴思齐看着云斌的脸色暗道不好,刚想说什么,只听云斌说道:“比我年长又如何?”
他看向罗岱,嘴角一挑,露出讥讽的弧度,“你是比我多打了十几年仗,但你打赢过吗?”
罗岱气急,云斌根本不理,转头看向戴思齐道:“大好局面就被你们一帮庸才轻易断送,啧啧。”云斌摇了摇头,“还惦记着我的靖边军?”他深吸一口气,道,“我也不怕你们笑话,当你手里的兵越来越多的时候,你自然而然就会有别的想法了,我说的对吗,都督?”云斌笑道,“执掌二十万大军的生杀大权一定是超然爽快的一件事吧?”
戴思齐不语,云斌又道:“可惜你只是一介败军之将,圣上恐怕也记恨你很久了。”云斌顿了顿,又道,“我也就没有必要再为你做什么了,我早就劝过你们不要进兵,你们不听。”云斌耸了耸肩,道,“仁至义尽,言既于此,都督,保重。”
说完,云斌一抱拳,纵马向虎牢关的方向驰去。
乐平摇了摇头,“你们不该这样的。”他斟酌着自己的语句,“他和过去不一样了。”
“我知道。”戴思齐道,面上尽是颓废,“我曾把他当作心腹看待,或许我看错了吧。”
乐平摇了摇头,“云哥儿眼里装的没有都督您。”他轻声道,“他眼里,是整个天下。”
说罢,乐平也翻身上马,向云斌离去的方向纵马狂奔,只留身后几人目瞪口呆,久久无言。
……
大通三十三年二月,室韦铁骑入寇平州,围宣府,进虎牢,陇西总兵云斌临危不惧,力克强敌,斩首一万四千余,虏获王公三十四,逐退室韦一百五十里。北境都督戴思齐,擅自出战,才能平庸,致使二十万长城军全军覆没,惠宗震怒,收其兵权,于金陵刑场斩首示众,夷灭三族,其麾下将校,亦加斥责,贬黜他地,又任陇西总兵云斌代行北境都督一职,着令其一月内进京面圣。
大通三十三年是一个转折点,从这年开始,立国一百四十年的梁朝开始进入一个特殊的时期,后代史学家将其称为“门阀干政”时期,从这一年开始,大梁朝堂愈发混乱,新生的力量开始出现。
而这一切的起点,都是惠宗那封进京面圣的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