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我们讲到李公甫先将碧莲打发走,再回过头来处理那个傻小子的事情,见他仍紧皱着眉头,似乎还在纠结他刚刚所说过的鬼的事情。此般情形之下,李公甫但觉好笑,心想到底仕林是从哪里识得一个这么傻愣愣的小子,天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回家,还带着自己家丫头一起在外面不回,这要传出去,那可成什么体统,如今之计,不如随便编个理由骗他回去,然后让两人不再和他联系便是。想到这里,他拍一下这小子的头,道:“宝山呢,既然有鬼,你害不害怕?”宝山呆头呆脑回一句:“害怕啊。”李公甫见他愚拙,就势教训他一句:“既然这样,那你还不赶快回家去?”宝山听说,心想有理,便笑着向仕林二人告别:“那伯父、仕林,我先走了。”
“好好好,明天见”李公甫巴不得宝山早点走,也不多做挽留。仕林却不想宝山现在就走,坚持要留宝山在家吃饭,可话才刚刚出口,宝山就已经一溜烟跑出院子,看不见踪影了。
这边仕林还在那里失落,李公甫却开始指责起他来:“仕林啊,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结拜兄弟,就是这个二愣子?”仕林愣了一下,笑着和爹爹解释说:“爹,宝山他不是二愣子,再说了,你忘了吗,上次他可是救过我一条命呢。”
“额,”李公甫一时语塞,但即便如此,他却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继续讲道:“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你瞧瞧他一脸傻相,反应迟钝,不是二愣子却是什么?”
“他是个老实人,所以显得有些呆子气。”仕林想父亲可能对宝山有什么误会,宝山虽然嘴比较笨,但绝不是那种痴傻之人,于是再为宝山辩解。
“老实人?老实人爹瞧多啦。咱们一家都是老实人,可哪一个像他呢?”虽然有仕林为他求情,李公甫却仍旧难以相信宝山是个老实人,今天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他可没少和自己女儿献殷勤,分明就是有图谋不轨之心,要知道自己女儿可是有婚约的!再者仕林遇到这个宝山之后,便发生了这样一件怪事,再加上这个宝山总是神神颠颠地在嘴里说一些鬼话,很难让人不怀疑到他。
仕林翻了翻白眼,知父亲冥顽不灵,正待再和他解释,却听得后院里传来一阵哭喊之声,听这声音,不是碧莲却还是谁,父子两人对视一眼,把宝山事暂时作罢,急匆匆向后院赶去。
另一边宝山出门,一开始是很高兴,不仅平安回家,还见到了碧莲的亲生父亲。可回头一想,伯父刚才的那些表现,似乎并不怎么待见自己,他心中疑惑,低头看看自己衣服上面,不曾想全是些泥污,联想他家中气派景象,宝山心中那份欢喜劲瞬间被冲淡不少,暗忖道:“难道碧莲他爹是那种嫌贫爱富之人?可碧莲和仕林表现并不太像是那样啊,或者是有别的原因?”宝山想破了头也找不到理由,只好先找一个地方蹭了蹭鞋上的淤泥,低着头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了。
宝山回到家中,再在脑海中回想起今天的事情,心中十分闷闷不乐。也没心情吃饭,只向母亲道声晚安,便回到自己房中睡觉去了。宝山娘见儿子如此形状,心中很是担忧。无奈她自己也不了解最近儿子心中心中想法,只好让他先去睡觉,指望他自己能够调理过来。眼见得一夜将息,鸡鸣欲曙,宝山在床上,已是酣睡如雷。
回到另一边,我们先不说仕林家中如何如何,单说这幅从仕林家中失窃的画,伴着那阵邪风,轻飘飘吹了五六百里,刚好落在媚娘与彩因平日里修行起居的兔子洞中,直挺挺坠落下来。
彩因因媚娘伤情,终日卧床不起,只好自己承担起每天照顾她的责任,这一日她刚从外面采了些胡萝卜回来,刚刚进洞,就看到那幅画孤零零躺在那里,尤其显得突兀。彩因放下手中物事,把那画轴捡起来,道一声奇怪,怎么会突然有一幅画掉在这里呢?再展开一看,画中原来画了一美貌女子,你道相貌如何?有文为证:
一朵乌云下白露,两支玉钿铺上头。桃李春风开花靥,香梅忍冬绽樱唇。纤腰楚楚,飘飘兮若流风回雪;莲步翩翩,煌煌兮若清云碧月。珠翠辉映,环佩铿锵。风姿卓绝,体逸神闲。倏忽风来,仙袂乍飘;俄而雨至,荷衣欲湿。其形其态,益悲益喜;尔肤尔容,且看且惜。奇矣乎,画中瑰艳,瑶池不二,信矣乎,卷中芳华,紫府无双。
彩因看罢,环顾四周,并无一人,只觉得这幅画出现得有些蹊跷,但又不知是哪里蹊跷,考虑到媚娘还在洞内半死不活地躺着,只好先把这画卷起,待有时间把它丢掉便是了。主意既定,彩因把画收好,夹在腋下,进得洞来。
这边彩因来到床边,叫声“媚娘”,见媚娘不醒,再叫一声该起床了,媚娘这才不情愿得起身,嘴里很不情愿地答应一句:“别喊了,醒着呢。”
彩因见媚娘终于愿意回话,以为她终于恢复一些,便向她提议有时间一起去外面玩。媚娘却不愿意,掩着自己左半边脸说道:“那么丑,我才不出门呢。”彩因听她话里虽还有些怄气,但毕竟平和不少,窃笑一声,揽起媚娘胳膊,道:“唉~别小孩子气了,”把媚娘从床上拖起来,“来,起来了啦,咱们上西湖玩去。”媚娘见彩因执意要带她出门,只得答应下来,可她还是对那天的事心有芥蒂,末了再补一句:“那彩因,你拿块头巾过来,与我遮了脸,我不想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
彩因“奥”了一声,便要去寻头巾,不成想刚刚转过身去,那画不知怎的,从她腋下掉将出来,正好被媚娘瞧见,上前捡起,奇道:“彩因,这画是从哪里来的?我以前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呢?”彩因回头,见是那副画,满不在乎地搪塞一句:“不知道,门口捡的。”媚娘愈奇,展开画一看,立马就被画面中的佳人所吸引,赞一句:“哇,好美奥。这人是谁啊?”
彩因却也不知道,瞪大眼睛反问一句:“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说不定是个死人呢。”媚娘脸色一凝,很明显不相信彩因所说的话,向彩因投去质疑的眼神,彩因却有她的依据,只见她不紧不慢地指着画左端的题诗讲道:“你看啊,这画上的诗文,写的是那么的悲伤,活像个祭文一样。所以它肯定是张遗像。一对恋人,女的死了,男的很伤心,所以就画下她的音容相貌,以兹凭吊喽。”
媚娘听彩因说,再细看画上诗文,只见诗中这样写道“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空自凝眸,春风笑人瘦。盼如朝夕,一日看俩面,归去同修,金山对**。”确似是为怀念故人所做,不由得心里太息一声,再拿起画像揣摩,自言自语道:“那这么珍贵的遗物,怎么会掉在咱们门口呢?”
彩因听说,眉头一皱,也想不明白其中原委,只好顺着刚才的思路强行解释道:“大概他想让每个人都凭吊凭吊吧。”媚娘听说,点点头表示赞同,道:“嗯,要是我和这么样一个美人分开,肯定也难过死了。”彩因却不以为然,当世之人成千上万,可能够超脱成仙的不过寥寥,究其缘由,不过一个情字,可他们最后得到了什么?不过生离死别罢了,哪里有仙家长生来得自在逍遥?想到这里,彩因翻了个白眼,讥讽一句作画的那个人:“切,儿女情长。”
媚娘却没有听到,她此时已完全被那副画吸引了过去。只见她双眼紧盯着那副画,上下流连,爱不释手。思来踹去,越觉画中人儿端庄秀丽,美艳不可方物,心想假如自己也能变得这么美该有多好。于是每日沐浴餐戒,诚心礼拜,祈求上苍能够怜她一片痴心,赐她一副美丽容颜,彩因虽然对她这样非常不满,可碍于姐妹情分,也不好去说什么,只好放任她如此,心里想着过段时间媚娘或许就能正常一些,到时候再找她游玩便是,也就没有再提。
时光飞逝,就这样过去几日,那媚娘整日礼拜,诚意可鉴,有诗为证:“痴人为念相公形,斋衣礼拜刻不停。天崩地缺尤当问,海枯石烂尚难辞。只意得遂人情愿,不效东施效痴颦。金风玉露会相逢,钗上枝头凤凰鸣。”
突然,媚娘仿佛心有所感,不提防站起身来,再看时,一牡丹自下而上包覆其身,须臾不见,而牡丹消去之时,媚娘形体已变,竟不复从前样貌,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亭亭玉立的美貌女子,清新脱俗,不染一尘,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一般。
媚娘看看水袖下的一双素手,纤巧玲珑,柔和细腻,不似凡俗之物。想起唐人赵鸳鸳有诗云:“纤纤软玉削春葱,长在香罗翠袖中。”以前自己尚不通晓其意,如今可算能够亲眼识得。再摸摸自己的脸,比起从前感觉要削瘦不少,已知自己容貌改变。媚娘心里暗暗赞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真就教这乌鸦也能变凤凰,一时间喜不自胜,不觉将那笑靥绽开在脸上。
媚娘整理下自己的发髻,又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便急不可耐地开始找镜子,要欣赏自己这副崭新的容颜。恰好这时彩因刚从外面洗脸进来,看见一个陌生女子的背影,似和画中人有几分相似,但那份活泼劲,却分明是媚娘,彩因心中疑惑,叫一声“媚娘”,言语中似有犹疑。
媚娘听得彩因叫唤,回过头来,见好友神情怀异,心中更是欢快,忙应一声“是我”,绚烂之情溢于言表。
“真的是你啊,”彩因皱了皱眉头,把水盆放下,上前细细打量。媚娘却是先摆弄下自己的发髻,让两绺头发自由地从头部向两肩散落,然后伸展双臂,让彩因多看几眼。
彩因将媚娘从上到下都打量过一遍,心中却还是犹疑不定,担心媚娘是不是着了什么邪魔歪道,话到嘴边,却又难以出口。
“怎么啦,”见彩因这个表现,媚娘很是不解,“我变美了,你就变得舌头打结了啦。”
说话间,媚娘一眼瞅见彩因刚洗过脸的水盆,忙抢过身来,往里一瞅。水中映照出媚娘的身姿,当真是眸含春水,顾盼生姿。只见她头上是倭堕髻斜插龙凤钗,身上是白梅花偏笼软烟罗,内里衬一件江山锦绣,眉如春山之黛,口若朱丹之红,盈盈一笑,娇花照水,当真是娇娜曼妙,妩媚迷人,真就是“媚娘了”。
“我好喜欢我自己奥。”媚娘开始臭美起来。
彩因却很着急,她清楚眼前站着的这个媚娘并不真实,只不过是借用了他人的皮囊才变得如此美丽。
“什么自己,那根本就不是你嘛。这好端端的,干嘛用别人长相嘛。”
媚娘却不以为意,撒娇说:“我本来的自己不好嘛。”说完,又忍不住看了眼水中的自己,像小孩子一样雀跃到,“哇,你看这张脸多美啊。我真的好喜欢啊。”
“真受不了你”彩因掰开媚娘捂着脸的手,责备说:“我觉得你以前挺好的嘛。”
媚娘却还沉侵在自己变美的喜悦之中,对着水镜中的自己各种搔首弄姿。
彩因却没有这个心情,兀自沉吟,道:“媚娘,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奇怪吗?会不会是着了魔道啊。”
“着了什么魔道啊。”媚娘皱眉,显然她并不很信服彩因的观点。
“你想想,这画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掉到我们门口呢?”
“你不是说,有个伤心的男人,要家家户户凭吊他的爱人吗?”
“哎呀,”彩因心想那只是自己的猜测,没想到媚娘却当了真,只得再给出别的令人信服的解释,“可是,可是有谁知道我们住在这里呢?”
媚娘却不想那么多,她被变美的喜悦冲昏了头,已不能再听进只言片语,“我们跟别人没仇没怨的,谁又想害我们呢?”
“再说了,就算人家害我,把我害得这么美,我还要和感激他呢。”
“媚娘”彩因还想再劝,却被媚娘直截了当地打断掉了,“这是我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媚娘努了努嘴,似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彩因却不看媚娘脸色,又问:“万一这画像上的人还活着怎么办?”
“活着,就和她结拜成姐妹啊。”媚娘很自然地回答。
“媚娘。。”彩因还想说话。
这下媚娘可不高兴了,他好不容易得来一副美艳的面容,自己的闺蜜却在此多方劝阻,着实让她有些难堪,她甚至以为彩因妒忌自己,因而向彩因作色道:“好了,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是不是妒忌我了?”
“我妒忌你?”彩因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哼了一声,不再说些什么,其实她心里已经知道,今天,是劝不动媚娘了。
媚娘见彩因这样,以为自己言中,便又说:“好了,不要生气啦。我哪天也帮你整张别人的画像,争取也让你变得美美哒。这俗话说皇宫大内多美女,你要高要矮想胖想瘦,我都有办法。”
“不用。”彩因和媚娘讴气。
“诺,是你自己不要的啊,别说我不管你。”
说完,媚娘就趁着彩因不注意,从洞口跑了出去。却不知她跑去何处,且看下回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