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冷，这是此刻杨牧的第一感觉，他们已经连续三天都没有经过长时间的休整了，此次他们的任务是巡视边线并推进，边境不稳已经多年，作为斥候军的一队总旗，本来他有五六十号兄弟，现在只剩下不足一半了，这样的巡逻每月都需要无数次。
现在是明天启三年十月，在位的是天启皇帝朱由校，醉心木艺，久荒朝政，朝中被阉党把持，司礼监太监总管魏忠贤人称九千岁，荣宠和权利达到了顶峰。
明朝自永历年间为了加强北部的防务，在东起鸭绿江，西抵嘉峪关，绵亘万里的北部边防线上设立了九大军事重镇，也就是赫赫有名的明朝九边，由东往西依次为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太原镇）、延绥镇（榆林镇）、固原镇（陕西镇），宁夏镇，甘肃镇。九边重镇可谓是大明的根基。
杨牧所在的辽东镇东起凤凰城，西至山海关，全长近千公里。辽东镇的城防体系分为镇城、路城、卫城、所城和堡城五级。镇城有两座，分别是辽阳城和广宁城。镇城下设东、南、西、北、中五路屯兵城，就是路城。各路城分管二十五卫，每卫满额编制是五千六百人，有些卫单独建立了防御性的卫城，比如宁远卫城。卫下计有一百二十七所，所依托的城为所城，其规模较小。最低一级的是堡城，也称台堡，有一百零七座。
本来按照正常的情况，辽东驻军应该有十四万，但是现在辽东驻军只有仅仅不足十万，杨牧也可以说是将门之后，先祖杨钦，山海关游击将军，于明万历四十七年跟随当时的山海关总兵杜松于萨尔浒之战力战殉国。
今年的辽东出奇的冷，身上的鸳鸯战袍都略显单薄，连同杨牧在内的斥候军一共有一个总旗的人数参与了这次巡逻，但是现在已经不足三十人了，昨天甚至还碰到了女真的游骑，但是双方也仅仅是打了一个照面就离开了，并没有交手。
杨牧所在的百户隶属于宁远卫城，现在朝廷正在新任辽东督师孙承宗的计策下，一步步收复辽东。
事情发生在天启二年的正月，后金军开始进攻广宁。在战前，明军的布置是：熊廷弼驻扎右屯，王化贞坐镇广宁，副总兵罗一贯参将黑云鹤领兵三千人守西平堡，刘渠领兵两万人守镇武，祁秉忠领兵一万人守卫闾阳。后金军队先进攻西平堡，黑云鹤领兵出战，结果当即战败而死，罗一贯闭门固守，激战数天杀伤后金军队数千人，他自己也受了重伤，不久西平堡明军伤亡殆尽，火药也用尽了，罗一贯自杀殉国，西平堡守军以及平民全部惨遭屠杀。
在西平堡血战之时，熊廷弼，王化贞等人并未出兵救援。而王化贞又听信了孙得功的计策：孙得功先派人到努尔哈赤的营中和明朝降将李永芳见面，名为说服李永芳反正，然后在两军对垒之时，偷袭努尔哈赤。实际上，此时的孙得功早就和李永芳勾结起来，准备把明朝的数万大军送给努尔哈赤。此时王化贞把广宁的部队全部交给孙得功、祖大寿等人出战，同时又命令刘渠、祁秉忠等人率本部人马协同作战。双方在平阳桥大战，刚一交锋，孙得功，鲍承先这些已经和后金勾结起来的将领干脆就临阵倒戈，明军阵脚大乱，导致全军溃败，祖大寿逃往觉华岛，刘渠祁秉忠战死，广宁从此没有可战之兵。
本来经略辽东的熊廷弼与内阁首辅叶向高的得意门生辽东巡抚王化贞意见不合，形成了间隙，将帅不合，尤其是战时，结果可想而知，导致建州女真度过辽河，拿下广宁，随即三场大败，拥兵十三万的广宁城六天之内，全军覆灭，辽东全面易手，败军退去山海关。
王化贞的想法是明军沿辽河布阵防守，让蒙古军和朝鲜军充当进攻建州的主力，进而收复失地，实在是过于理想化了。建州铁骑渡辽河攻广宁，王化贞重兵在握、依城而守，尚且不敢与之交战，还奢谈什么进攻？
经此一战，朝廷哗然，天启皇帝紧急商议，于是接下来，兵部尚书王在晋代熊廷弼经略辽东，王在晋想法单纯，无非就是重关设险山海关，“乃请于山海关外八里铺筑重关，用四万人守之”。当时，辽东高级军官袁崇焕、沈棨、孙元化等人坚决反对，但“力争不能得”，遂“奏记于首辅叶向高”，首辅叶向高还不算刚愎自用的人，并没有偏向王在晋，而是老老实实秉笔提出来：“是未可臆度也”。
朝廷无法决断之时，内阁大学士孙承宗主动请命，亲自去辽东一趟，以决定辽东防务的重点。
于是孙承宗请天启皇帝将王在晋调至南京，主动请缨督师辽东，于是“诏给关防敕书，以原官督山海关及蓟、辽、天津、登、莱诸处军务，便宜行事，不从中制”。
于是孙承宗在天启皇帝，礼送下，赐尚方宝剑，坐蟒，出任蓟辽督师。
孙承宗上任后，让江应诏制定军事编制，让袁崇焕建造营房，李秉诚训练火器装备，鹿善继、王则古处理军需物资，沈棨、杜应芳维修甲仗，孙元化修筑炮台，宋献、程仑购买军马，万有孚采伐树木，祖大寿辅助金冠守觉华岛，陈谏助赵率教守前屯，鲁之甲拯救难民，杨应乾招募辽人编制成军队。
孙承宗发现先前关上的士兵没有纪律，而且有大量的不符合条件的人冒领军饷，于是孙承宗阅兵后，将河南、真定等地不符合条件的士兵全部遣回。将鲁之甲所拯救出的难民征召七千人出来去驻守前屯，杨应乾招募的辽人军队去镇守宁远，请求朝鲜声援辽东，又犒赏东江镇的毛文龙，让他四面防卫。并传令给沈有容进据广鹿岛。而后江应诏被弹劾，孙承宗请求让马世龙代替，并让尤世禄、王世钦为南北帅，听马世龙调遣。朱由校听从孙承宗的建议并赐给马世龙尚方宝剑。
登莱巡抚袁可立与孙承宗同为天启二年殿试同考官，共同主辽期间满人蜷伏。孙承宗将辽海防务委之于袁可立，十分倚重。他说道：“读后先大疏，皎皎揭日月，行中天而底里洞彻，殊令人可味，可展布四体，仰酬国恩”
孙阁老和袁军门可谓是强强联手，与陆地和海上建立了稳固的防线。
建州女真努尔哈赤此时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由于本来就兵马不足，还要防备朝鲜和蒙古叶赫部，他决定放弃广宁一线，撤回沈阳辽阳一线，这就给孙督师收复失地给出了一个合适的契机。
杨牧等人的斥候也是作为前军随军行动，女真各部有序后撤，百户也懒得触这个霉头，只是远远跟着，起到了一个盯梢的作用。
新任的宁远守将是孙承宗手里的头号战将袁崇焕，副将是满桂，也算是骁勇善战之将，孙督师已经开始步步为营，一步一步向宁远推进。
天下精兵出两陇和辽东，这是天下公认的，由于这两个地方民风彪悍，加上自然气候恶劣，士兵整体综合实力高于一般地区，比如说鲁之甲在辽东甄选的七千难民，现在已经就是合格的七千士卒。
杨牧祖籍高阳，和孙督师恰好是老乡，大明洪武元年高阳县属北平布政使司；二年，改属安州，这么多年过去了，杨府在高阳虽然说不上名门望族，但也是殷实富足之家，杨牧兄弟三人，大哥去年在宁远战死，幼弟从文，在乡下温习功课，准备科举，虽然有先祖杨钦的蒙荫，但是到了他这一代，都只能靠自己争取一个出身了。
他已经砍下了五颗靼子的头颅了，这次战事结束，铁定的一个副百户到手，加上杨牧在军中从不欺压袍泽，对于军事也格外上心，在军中也多有美名，弓马娴熟，平常的靼子别说一对一，一对二三都能缠杀几个回合，明朝的斥候军可是野战跟女真斥候持平的。
很快夜色降临，一行人也是就地扎营，除了派出去三人警戒，其余人等陆续都靠在一起开始了短暂的休息，明日就可以归营，换下一波斥候继续前行了，虽然寒冷，但是好在众人也都习惯了。
军中严令，斥候扎营不得出现明火，暴露自身位置，对于这一军令，久居辽东的这些斥候都心知肚明，几十人一旦被铁骑冲锋，活下来的几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十有八九都会被写上阵亡的名单之中。
虽然有些寒冷，但是好在众人都携带了睡觉用的牛皮和毛毡，靠在一起也能取暖，杨牧在巡视了警戒的几人之后，也是回到了宿营地，内心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要不是军中禁止饮酒，他都想喝几口酒暖暖身子，但也只是想想，这个年代，酒都是贵重的，粮食产量下降一年不如一年，朝廷已经禁止民间私自酿酒，除非你敢冒着杀头的风险。
就在他也准备歇息一会儿的时候，几声沉闷的马蹄传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