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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姑苏行

乾隆二十七年,乾隆皇帝五十二岁时,正月下旨预备第三次南巡。

同时恩免江苏、安徽、浙江逋赋,命清查俄罗斯疆界。二月,渡河,过江,阅视清口东坝。

江面上,一艘装扮气势轩丽昂扬的大船正逆风往上游行去,船头上几个穿着华贵的人正指点着江岸两边热闹地说着。

“白乐天说‘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眼下这还是春寒料峭的时节,红胜火绿如蓝都看不见,倒是冰碴子有许多。”

一个穿着淡青色衣服,丫头装扮的女子,向旁边一袭浅紫,领口和袖口都镶着白色毛绒的女子噘嘴道。

那女子望着脚下滔滔的江水,微微浅笑,瓜子脸儿上一双秀眉如青山隐隐,衬着秋水般的明眸,顾盼间神采飞扬。

那女子正是梅落,听了青衣丫头的话,偏过头看着对方笑了。

“看不出我的墨竹还这么有文化啊,居然还知道白乐天的忆江南。不错不错!”

墨竹跺脚娇嗔:“小姐!”

身后几人哈哈大笑。

虽是逆风,船行也很是迅速,到得码头停泊之时,才不过早饭时间。

“皇阿玛,需要通知当地统领衙门吗?”被命令跟着一起南巡的永琪靠近坐在正中位置上的乾隆问。

乾隆摇头:“不必。咱们只管看咱们的,也正好私下看看这些官员治理的地方如何,是否辜负了朕的期望,辜负了朝廷对他们的培养。”

说着又对永琪训导:“有些事情不能光用眼睛去看,更要用心去看。只有用心去看,你才能看清楚眼睛看不到的事。”

永琪垂手:“皇阿玛说的是,儿子懂了。”

一路无非是循例视察,偶尔会告诉地方衙门,高兴起来也时有便衣出行图个乐趣的。

这天正走到苏州地界,遥遥望着苏州胥门的城墙,梅落触动了心思,想要上去看看自己居住的地方在百年前的清朝是个什么样子。但又不好直说,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引得乾隆等人生疑,便假装逗太后开心,跟她说些跟苏州有关的趣事逸文。

太后果然被逗的哈哈大笑,对梅落说的三塘街轧神仙庙会兴致勃勃。

“轧神仙庙会要到四月十四,这民间传说四月十四日是八仙之一的吕纯阳的生日,苏州阊门内中市下塘的福液观里奉祀着吕祖,俗称神仙庙。

据说啊,吕纯阳生日那天吕神仙要化身乞丐或是小贩,混在人群之中济世度人呢。在这一段时间里,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他的化身。要是能挤到他身边,就会得到仙气,交上好运。”

梅落绘声绘色地给太后描述前世的轧神仙庙会,间或学些市井小民的神态,连卖花娘叫卖茉莉玉兰花和敲着竹筒,叫卖芋艿糖粥的神态都学了个神形毕肖。

乾隆来了兴致,笑眯眯地捋着胡须问梅落苏州都有哪些特色。

梅落转转眼珠,想起自己读书时电视里一直播放的苏州小吃,当即掰着指头,眉眼笑盈盈地说了起来。

“姑苏小吃名堂多,味道香甜软酥糯。

生煎馒头蟹壳黄,老虎脚爪绞连棒。

小笼馒头肉馒头,香菇菜包豆沙包。

茶叶蛋、焐熟藕,大小馄饨加汤包。

臭豆腐干粢饭团,萝卜丝饼三角包。

芝麻糊、糖芋艿,油氽撒子白糖饺。

鸡鸭血汤豆腐花,桂花藕粉海棠糕。

蜜糕方糕条头糕,猪油年糕糖年糕。

酒酿圆子甜酒酿,定胜糕来梅花糕。

笃笃笃笃卖糖粥,小囡吃仔还想要……”

她声音轻快清脆,又用的是苏州软糯方言,加上这段歌谣朗朗上口,听起来就像珠落玉盘一样,十分的动听。

一时间,不但船舱里坐着的众人听的入神,就连船上的船工们都听得呵呵笑了起来。

“清浅丫头姑苏吴语说的很好啊,倒像是苏州人氏反不像是湖州的呢。”乾隆呵呵一笑,看着梅落说的轻描淡写。

梅落兴高采烈的心情顿时“咯噔”一下!急忙笑说自己小时候的奶娘是从苏州带过去的,所以才耳濡目染会说苏州话。

乾隆这才想起来:“朕倒是忘了,梅翰林祖籍是苏州人。难怪。”

梅落笑着说是,心底却暗想:乾隆这个渣龙老狐狸,不会就因为这首歌谣起了疑心吧?

这么一想,兴头顿时低了,只觉得像这样成天看人脸色过日子的生活再也无法忍受。

反正自己要那些山贼做的药材生意已经步入正轨,就算是独个支撑百晓楼的生活也是可以的,更何况自去年遇到木老头和苏明溪后,梅落就很不客气地把这两人,顺带着还有魏北归一起拉进了自己的药材圈子。

有这三个人帮着,这才能有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赚了几万两银子的事情,只是这些梅落谁都没有告诉,包括永琪。

以前自己没走,是因为自己离开他人的帮助真的无法离开,再后来又是因为舍不得迴风轩里的众人。

都是一起过了这么些年的,感情不说是生死相依,也跟亲人没有半点差别。自己要是就这么走了,还真是舍不得。别人不说,墨竹那丫头一定会哭的死去活来,每天念叨的她耳朵发烧。

这次恰好,迴风轩里除了木槿和小路子,就剩一个被自己一直留在眼皮底下监视的内贼墨菊,其他人都跟着出来了。

“若是趁着这次下江南逃跑,机会绝对很大。而且还能把锦心他们都拐走。嗯,就是不舍得琪琪格。

她本来就孤零零的,自己再走了,她一个人在宫里就更加孤独了,说不定哪天又会被四阿哥那家伙给迷惑……唉,世事难两全,也顾不得了。只求老天多加照顾她了。”

在心里盘算了半天,梅落下定了决心——她要逃!

苏州是个繁华温柔之地,乾隆本来就想看看,再加上太后老佛爷一直坐船也嫌累的慌,于是大家都商量好了要去苏州城里逛逛。

别人还罢了,唯有梅落,回到自己那世的家乡,心情格外复杂难辨。

“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里面说‘小桥流水人家’,这苏州恰是符合了这句述景词。”乾隆笑呵呵地指点着十里山塘景致说。

老佛爷笑道:“也就只有这句才有那么点温暖人气儿,其他几句都好生苍凉寥落。”

两大巨头如此说了,随行诸人自然都附和说是顺便大拍马屁。一行人倒也是其乐融融,看起来竟像一个大家庭的老小几代人出来游玩一般。

“清浅丫头,你怎么看上去有点闷闷不乐的?看见什么了竟然让你神思不属?”

老佛爷一路走着,忽然一回头看见梅落看着一个地方怔怔地发呆,连其他人都走过去好大一段路了,她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不由好奇地叫了她一声。

梅落一惊,急忙快步赶上众人,笑道:“回老……祖宗,清浅是在看那边楼上有个美人儿,不觉看呆了眼。可惜美人儿只是一闪就不见了,倒叫我傻傻等了半天,只希望她再出来让我再看上一眼。”

梅落猝不及防下本来冲口而出的“老佛爷”三个字,忽然想起了下船时的吩咐,于是急忙改嘴。偏一时忘了说好的称呼,情急生智便用了把《红楼梦》里贾母的称呼。

不想老佛爷和乾隆听了这个新的称呼,都哈哈笑了起来,还连说这个好,以后在外边就如此叫了。

“亏你也是个丫头,自己又是个美人坯子,竟还要去看什么美人!你又不是男人,怎么就喜欢美人儿呢?莫不是投错了胎吧?其实你是个小子?”

老佛爷笑了一阵又指着梅落笑话她爱看美人的事,惹得众人纷纷窃笑不止。

逛了一阵,大家都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于是找地方吃饭。跟随的太监有些犯愁,怕外边吃的不干净,才提了那么一句就被老佛爷骂了回去,于是也就不敢做声了。

梅落眨眨眼:“老祖宗,他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毕竟您和老爷都是……金尊玉贵的,这又是在外边,总要注意些的。要不这样吧,让清浅带着墨竹锦心一干人先去安排着,您跟老爷就逛着看风景慢慢儿地来,您看如何?”

乾隆第一个点头:“这样颇好。就如此吧,清浅你要带哪些人只管点了名带去,若是不够就多叫几个人。”

梅落急忙谢恩,带着迴风轩里跟随自己出来的人高兴地找地方去了。

她刚走,永琪就对乾隆道:“五个人,倒有四个女的,只剩了一个幺儿只怕是忙不过来。再有,咱们现在是在外面又没法报身份,难免会有些不开眼的找麻烦,只有他们几个恐怕不大妥当。”

乾隆略一思索便点头赞同:“老五说的有道理,越是繁华的地方越是鱼龙混杂。别的不说,都是家里出来的,哪怕是个丫头都是这外边比不了的,怎么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挥挥手,令永琪带着几名暗中保护的侍卫也跟了过去。

路边一家略有些气派的酒楼里,跑堂的小二和掌柜的全都被眼前这几个美貌人儿给吸引了,随后再听说这几人是想要包了这酒楼,顿时眼珠子差点滚出眼眶。

“您说什么?我没听错吧?您说您要包了我们庆丰楼?”掌柜的眼睛瞪得老大,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梅落说。

之所以没让幺儿出马,梅落是觉得自己本尊就是苏州人,这任何地方都会有欺生的,自己一口苏州腔最起码能少很多白挨宰的机会。

可是当她向掌柜的点头确认自己没开玩笑,是真的要包下庆丰楼做顿饭时,掌柜的立刻变了脸。

“这位姑娘,您这意思我是明白了。不就是包这酒楼一顿饭吗?行!但是在商言商,这价钱可得好商量才行。”

梅落点头:“这是自然,不会让你吃亏的。”

“好!”

梅落话一说完,那掌柜的立马拍着桌子表态:“姑娘是个痛快人,我也不是那黏糊叽歪的,这酒楼就包给你们,请付纹银……”说着,掌柜的伸出一个巴掌在梅落眼前晃了晃。

“五两?”梅落问。

五两不算多,甚至还很便宜。梅落觉得这个掌柜的心很实在,竟没有像有些人那样狮子大开口。她决定等还回去的时候好好赏一赏他。

“姑娘你是在开玩笑吧?”

掌柜的很快打灭了梅落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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