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我这是在哪？”
“医院啊，你在片场晕倒了。”
“你送我来的？”
“要不然呢，你希望是谁啊？”朱毅眉毛一挑，一脸坏笑。
林婉斜了朱毅一眼，又直勾勾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明明记得那时听见了凌军傲的声音，难道是幻觉？也是，他现在那么厌恶自己，怎么会管自己的死活，一定是自己烧糊涂了，一定是这样。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朱毅倒了一杯水，过来扶林婉起身，“起来喝点水吧，看你嘴唇都干了。”
“我自己来就好，我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不用这么照顾，整的我像不能生活自理似的。”林婉用胳膊把身体撑起来，一点点蹭着坐直了身体。
“这么要强干什么，偶尔柔弱点，老实地享受一下被人照顾不好嘛！”朱毅把水放到林婉嘴边，林婉执意接过水杯。
“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也不习惯。”林婉虽然已经挂了几瓶点滴，但还是口渴的将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还喝吗？”朱毅被她豪饮的状态惊到了，小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林婉擦掉嘴角挂的水，摇了摇头。
“你说你都烧成这样了还去片场干嘛啊，就不能在宾馆好好休息一下啊。”朱毅又忙着给林婉剥橘子。
“我没想到烧的那么厉害，早上也就是有点头晕，没什么力气，我寻思就是着凉了，没太在意。”林婉看着手上还插着输液器，眼中似乎飘过一层薄雾。
“你这一个没在意，把……”朱毅想到凌军傲关上车门前曾轻声嘱咐过不许提及他，急忙收住了话，“大家吓得够呛。”
“不好意思，还是给大家添了麻烦。”薄雾渐渐散开，那段记忆逐渐浮现在眼前。
“好啦，又不是为了让你道歉才跟你说的，你以后对自己好点，刚才医生说你身体本来就很虚弱，再不多加调理的话，以后很麻烦的。”朱毅把橘子塞给林婉。
“你身体很弱，以后要多注意要，经不起折腾。”
“是谁救了我？”林婉缓缓地睁开了眼，阳光好刺眼，但好美。
“一个路人见你遇到危险就报了警。”
一个路人吗？可是为什么觉得好熟悉？
“他是谁？”林婉用恳求的眼神望着护士，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到底是谁。
“据说那人没有留下姓名，警察赶到，他就走了。”
“走了！”林婉皱起眉头，“他，没事吧？”
“嗯？”护士迟疑了一下，“你指的什么事？”
“他没有受伤吧？”林婉把被子紧紧地攥在手中，以缓解心里堵着的那巨大的一团不安。
“没听说。我也不太清楚，警察没说。反正当时只有你一个人被送来，估计是没有别人受伤。”护士检查林婉体温没问题，又看看吊瓶里的液体也正常地一滴一滴的滴落，于是便想离开。
“真的吗？”林婉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护士。
“嗯。好好休息，你很快就能出院了。”说完护士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婉看着液体吧嗒吧嗒地滚落，顺着透明的管子流入到自己的身体里。记忆也如瓶中的的液体一样，一滴连接一滴，逐渐汇聚成了记忆。
自己打完工从咖啡馆出来，刚拐了一个弯，就被人用布蒙住了口鼻，她拼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然后就觉得浑身无力，视线也模糊起来，她知道布上浓浓的苦味一定是麻醉药物带来的。
迷迷糊糊中，林婉被人连拉带拽地拖到了人烟稀少的胡同里，她感觉死神正在慢慢靠近她。就在她很绝望的时候，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她听不清那人的声音，但总隐隐地觉得那是来自天堂里圣洁的天使空灵的声音。抓她的人被吓了一跳，抓她的手如同螃蟹的钳子，掐得更用力了。
一片混乱，林婉感觉自己像一个皮球被丢掉，好在又被谁接住，小心地放在了一旁。她身体越来越没力气，仅剩的听力也几乎消失，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黑色的世界，死一样的寂静，人大概只有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才会看清自己的心—妈妈，儿时的肖雄，孟妮阿姨，凌军傲……一张张笑脸快速从脑海里飘过，他们都曾是自己最重要的人，而现在他们正一个个地离她而去……
林婉不愿眼睁睁地看他们逐渐远去的身影，她用意志力支撑着，竭尽全力地把眼睛撑起一条缝，可惜眼前所有的色彩都被黑色覆盖住，恐惧再次袭上心头。
昏暗中，除了朦朦胧胧的几个人影，林婉什么也看不清。就在她快失去意识时，一个黑影闯入了她的眼帘，他张开双臂挡在了她前面。影像剧烈晃动起来，而那个身影也颤抖着倒下了，随之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婉仔细地还原着支离破碎的记忆，一遍又一遍的，奈何真相却如隔了一道纱，虽然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寻不到。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就是只要想起那个挡在自己前面的身影，林婉就会感到惴惴不安，尤其是看它的最后一眼—他在自己眼前轰然倒下的瞬间，林婉的心就想揪在了一起，疼的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护士会说他没事？为什么即使听到了这个消息悬着的心也没有安定下来，反而会这么难受？他究竟是谁？为什么救了自己之后不辞而别？
有太多的疑问困扰着林婉，她不时地还会回想起那一夜，想起救自己的人。她好希望有一天可以找到那个人，感谢他的救命之恩，看看他有没有受伤，伤的重不重，疼不疼……
“吃啊，拿在手里发什么呆呢？是不是在医院里曾经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心事重重的。”朱毅察觉到林婉有心事。
“没什么。”林婉笑笑，掰了瓣桔子塞到了嘴里，“好甜！”
朱毅看林婉不愿多说，也就没有追问：“我还买了葡萄，火龙果，你想吃哪个？”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林婉并不愿意待在医院，每次来，总会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第一次是妈妈去世，第二次是还是孩子的自己发高烧，不得不带来输液，还被那个人骂了一顿，上次是救自己的人悄悄的离开。这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只要看到四面的白墙，都会让她压抑地无法呼吸。
“输完液就可以回家了。”林婉虽然嘴上死不承认，但紧张的神色，局促不安的小动作还是让朱毅明白了她也是个胆小的小女孩儿，需要得到关心和照顾。
“好。”林婉舒了一口气。
“我去给你洗葡萄吧，多吃点水果，补充点糖份！”朱毅很心疼林婉，总想多给她点关爱。
“不要！”林婉一把抓住了朱毅，“不要离开……我不想吃。”
林婉抓住自己的时候，脸上布满了惊恐、不安。她很害怕自己一个人待在病房里，从她醒来，她就不停地打量四周，不停地看向门口，不停地看着自己，这种无助又依赖的表情，朱毅还是第一次在坚强独立的林婉脸上看到。
“好，不想吃我们就不吃葡萄。我就在这里，给你扒个火龙果好不好？”朱毅故意用一种调皮的语气说到。
林婉迟迟没有松手，好像朱毅的衣角就是那承载着她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看我买的火龙果，这么大，快跟我的脸一般大小了。当时我一眼就看中它了，这形状也和我脸型差不多，饱满大气，它不跟我走还能跟谁走？我立刻就跟水果店阿姨说就它了！”朱毅面对着林婉看着她，用另一只手伸到斜后方的桌子那摸到了这个大家伙，一把薅过来，放到脸旁，逗着林婉。
林婉本是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眼皮，但由于成功被朱毅吸引，她抬眼顺着看向了上方：“哇，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火龙果，刚才还以为你吹牛呢！”林婉配合着，她不想让这么努力哄自己的朱毅伤心。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这就把它扒了，让我们看看它的味道是不是像它的外表一样那么惊艳！”朱毅坐了下来，看林婉还在盯着自己，“这是什么眼神，我是扒它，又不是扒我的头，不用这么担心吧！”
“咦，别说了，越说越恐怖！”林婉嫌弃地甩开了手。
朱毅低头看看被撕了一角的火龙果，红红的皮耷拉着，漏出红红的肉，红红的汁染红了自己粗胖的手指，这才反应过来，无意间开了这么一个“血淋淋”的玩笑。
“哎呀哎呀，别想了，画面不太好。你也别看了，别晚上做噩梦，你就等着吃就行！”朱毅挪了挪胖胖的身体，转向了一旁，挡住了林婉的视线，不让她看到自己残忍地肢解“自己的头”。
林婉笑嘻嘻地坐正，像个孩子一样等待着。
“咚咚咚—”突然房门被人敲响。
“我去看看。”朱毅没来的及放下刀，直接起身去开门。
“你是……”朱毅一脸惊讶地盯着来的人。
“小婉，我能进来吗？”那人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朱毅，看到朱毅鲜红的手里握着一把刀的瞬间，那人猛地将视线落在了他脸上，炯炯的目光像要把他看穿了一样。
朱毅把手背到身后，藏起来刀，侧过身来，看着林婉磕磕巴巴地说到：“你男朋友来了。”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林婉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悦，她因为肖雄的到来而神经紧绷，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我可以进去吗？”肖雄见朱毅还挡在面前，本能地开启了战斗模式。
朱毅这才回过神：“请进请进，失礼了，我只是没想到能这么快见到真人。”
迎进肖雄，朱毅放下刀：“你们先聊，我去洗洗手，火龙果的汁弄了一手。”朱毅解释似的指指盒子里的水果。
朱毅离开后，林婉才开口说话：“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肖雄伸过手，想去摸摸林婉的额头，林婉扭过脸，避开了。
“我也是来医院……我的一个医生朋友告诉我看到你也在医院里，后来一查，知道你生病了。好点了吗？”肖雄的目光仿佛是夏日午后的阳光，温暖的心都快化了。
“我没事，只是着凉了。”林婉回避着他的眼神，“你为什么来医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林婉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我还好，最近没休息好，抵抗力有点弱。”肖雄很平静，一直保持着同样的表情，同样的眼神，赤裸裸地展现着对林婉的关爱。
“他是谁？朋友吗？看起来人很好。”肖雄看到朱毅前来开门的时候，心里就像醋坛子被打翻了一样，酸溜溜的。
“一起工作的伙伴。你坐吧，别站着了。”林婉余光中看见肖雄脸色惨白，知道他并不是像他轻描淡写说的那么好。
“那我一会儿得好好谢谢他，替我照顾了你。”看着桌上细致地切了块的水果，肖雄竟有点嫉妒，在林婉最需要照顾的时候，那个照顾她的人不是自己。
“你为什么要谢？不合适。”如果是一个自己爱的男人突然像宣誓主权一样，霸道地表达着对自己强烈的占有欲，或许会让林婉心怀感动吧。可惜这并不是，但人生中第一次成了对别人重要的存在，还是让她心里莫名地涌动着一股暖流。但同时也让她心里不舒服，因为这个男人是肖雄。
肖雄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力，他眼中的明亮，那自信的光芒像被偷走了一样，空留一抹暗淡的落寞。
“小婉，能不能对我不要这么残忍？”许久，肖雄才开口，他颤抖的声音和他疲惫的灵魂一样，虚弱的让人心疼。
“我劝过你不要再执拗，只会让你伤痕累累。”林婉虽然表面一副对肖雄爱搭不惜理的样子，实际也在偷偷地观察着他，因为这步险棋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也担心肖雄会坚持不住，真的放弃修补两人的关系。
“知道了……”肖雄紧锁着眉头，两眼空洞洞的。
林婉心一惊，刚才才担心的事这么快就发生了吗？
“你想推开我，因为你想惩罚我，但我不会轻易放弃的。你生我的气，我能理解，这点小小的惩罚，和你遭得罪比起来不算什么，我一定会努力弥补，重新赢得你的信任。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有缝隙阳光才能照进去，只要我们之间还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我就一定会让我的真心钻进去，让你看清楚！”肖雄的眼睛明亮、深沉，像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里面饱含着感情，似乎在诉说着故事—银色的月光洒在湖面上，水面闪着光，一层薄薄的水雾升起，犹如仙境。突然一滴露水落入湖中，湖水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来。
“即使这会是一条很难走的路，你也不后悔吗？”林婉再次确认。
“不后悔！”肖雄毫不迟疑地回答到。
林婉犀利的目光倏的一下变得柔和，好像朝阳跃上海面，驱走了夜的清冷。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噙着点点的欣慰。
肖雄也不自觉的扬起了微笑。
“吃水果吗？你朋友这么用心切好的，时间长了该不新鲜了。”肖雄拿起一旁显得很孤寂的火龙果，他避开了林婉伸出的手，“今天你就是女王，只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好了。”
林婉没有再次拒绝肖雄的好意，张开嘴，叼走了他喂来的火龙果。
朱毅站在门外看着两人亲密的样子，默默地走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