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就是在国丧和新皇的登基大典中过来的,素问也一直留在宫中。皇帝驾崩,虽然举国哀嚎一片,但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太子残余旧党惶惶不可终日,哭的惨惨切切,先前元彻的党羽此时扬眉吐气,哭的假意惺惺,后宫嫔妃,尤其是无所出的,均在为自己将来的处境哭,只有意妃成了最后的赢家,哭也只是在人前做做样子。要说真正为他的死而伤心的,怕是只有悦阳一人了。
在丧礼上,众皇子宗姬哭的一声高过一声,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孝顺,只有悦阳,呆呆的立在那里,一言不发,一滴眼泪都没有,只有回到她的华阳宫,坐在宫中的石凳上,想起父皇教她写字,陪她放纸鸢的一幕幕,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个宠她爱她的人不在了,心中生出尖锐的疼痛,胸腔里发出一声嘶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素问知道她伤心难过,常在华阳宫里陪着她,悦阳似是变了一个人,不再有说有笑,也不再任性妄为,因为她世界里所有的支撑已经崩塌了。
素问知道皇帝最后病重的两日是她在榻前侍疾,想问问她是否有何异常,但又不想让她心生疑惑,便道:“你最后两日寸步不离的守着先皇,即便先皇神识不清,也定能感知到,我听皇奶奶说,带着亲人的爱意上路,来世是会再相聚的。”
悦阳摇了摇头,道:“只是,我连这样也没做到。我只是白日里守着父皇,夜里意妃娘娘就让我和母妃回华阳宫了。我是真不知道那是父皇最后的时日,第一日父皇还能跟我说说话,我以为他能好起来,哪想第二日便又昏迷不醒,我若知道,我……”说到这里,悦阳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素问心中一紧,对自己的猜疑又肯定了一分。
只是,若真相如她所想,她又能如何,那真相就像是一团熊熊烈火,越接近,就越危险,更何况,事到如今,又有谁会关心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大家只关心利弊而已,千百年来,朝代更迭,无非就是成王败寇,有多少鼎盛的王朝是统治者踏着无数人的鲜血和头颅建立起来的,孰是孰非,孰对孰错,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一直到元宵过后,一切才真正步入正轨,尘埃落定,顾朗将禁军重新编排整顿好后,便来永寿宫接素问回将军府。
马车摇摇晃晃,顾朗还在看着书,他虽是军营出身,但平日里也爱武文弄墨,看看书,写写字,作作画,素问犹豫的很久,终是开口问道:“太子的事,是不是你跟元彻的计划?”
顾朗并没有看她,依然看着书本,只是握书的力道不由的加重了几分。
“不是。”
“那为何当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为何会提醒我?”
顾朗放下书,看着她,道:“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什么,我只能说,我所做的一切,都问心无愧。”
“那先皇的死……”
“够了!”顾朗狠狠将书扔下,语气中是遏制不住的怒火,“你不要觉得你有多聪明,不要觉得你认为的就是事实。你是依仗着当今皇上对你有几分旧情,就敢将自己的性命挂在嘴上吗?”
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竟不敢再说一句话,顾朗捡起书,似是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语气平静的说道:“这次的事,不要再提了。”
新皇登基后,并没有像大家先前预想那样急着惩办太子旧部,反而从中重用了几个颇有才干的朝廷元老,连颁新政,整治吏治臃肿,肃清贪污腐败,纠查冤假错案,国境之内衙门普设登闻鼓,让百姓有冤可诉。采取一系列促农促商的举措,大兴水利,鼓励个体经商,短短半年的时间,原本经济走向衰退的南国迅速复苏,上京城里一面欣欣向荣之景象。百姓提起新君,皆交首称赞。时间是抚平一切最好的解药,看到元彻在皇位上大有作为,实为百姓之福,于是素问不再纠结,将先前的一切疑惑,都深深压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