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的祭灵大典在超过一万的东都百姓的参与下如期举行,所有人包括皇室贵族有序地站在台下看着宋长安拿着专属于灵庙大祭师的灵器在台上完成祭灵仪式。
一层又一层的士兵和护卫围在以皇帝为中心的地方,禁卫在最里层,将皇子与后宫妃嫔隔绝在外。傅千禾与傅千乐作为王府小殿下,代表三王爷傅游与其王妃韩嫣儿站在第三排,傅千舒站在两人背后。林智带着妻子于颂心和儿子林寒站在第四排,林羽被母亲勒令禁止出门,同大嫂同待在府里做女红。宋明宽作为少祭师站在典礼旁为宋长安做副手,岳知阳则同父亲岳礼驻守在大典周围的城楼上,时刻关注周围动静。
这一天的天气与半月前钦天监预测的一样,无风,无云,烈日当空,毫不留情地晒着地面上的人,有人因为站立的时间过长中暑倒地被士兵抬了出去。
典礼上人虽然多,但却很静,静得可怕,岳知阳心里开始升起一股不安感,使得他更专注地盯着那乌泱泱的人群。
祭典最前边传来了“护驾”的惊叫声。
皇帝遇刺,凶手是被甩出三尺之外还没被禁锢住的容妃,似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手持尖锐的发簪冲向皇帝时被禁卫抓住甩开,意识到自己无法扭转局面时,立即刺穿了自己的咽喉,一招毙命,重重倒在了众人面前,纤弱的身体还在因不断往外冒血的喉咙而抖动。
较远处的百姓集众里有了传出了一些暴动的声音,岳知阳带着侍卫冲了过去。
皇帝遇刺,人心惶惶。
底下乱作一团,喧闹声大了起来,此起彼伏,除了后知后觉的官员边往手持兵器的士兵护卫身边躲边喊叫着“快护驾”,以及受到惊吓的嫔妃相拥而泣的声音,也有警惕盯着周围无声自动围成一圈护着皇帝的禁卫和护卫士兵拔出兵器的声音。
台上的祭灵仪式照常举行着,仪式不能断,断了后果不堪设想。宋明宽看着底下的躁动,继续看向正专心祭灵的父亲,他必须保证父亲宋长安的安全。
傅千禾和傅千乐将傅千舒护在身后,盯着周围,思思和其他王府侍从都在外面,防身的佩剑武器也都没有带来,现在正处于赤手空拳对付敌人的情况,绝不能掉以轻心。
傅千乐往身后看去,因为个子够高,远远看见一个头顶从后面迅速穿过人群往他们这边来。
“姐,注意左边。”傅千禾闻声向左边看过去。
那个头顶并没有往他们这个方向来,而是围着祭台绕了一大圈。
不好!傅千禾心里一惊。
“宋明宽!右边!”傅千禾朝宋明宽大声喊去,但是声音被更嘈杂的喧闹声盖了下去,宋明宽没有听见。
傅千禾被桎梏在人群里,无法施展轻功,更别说挤开人群了,只能焦急得看着宋明宽,一声接一声喊着,双手也挥舞着。
宋明宽趁喧闹的空隙听见傅千禾的喊声时,那个头顶已经越过宋明宽朝台上的宋长安冲了过去,这个时候傅千禾才看清,那是一个被恶灵附身的人,他的五官已经成了黑洞,没有了人的骨架,就像一副腾空的皮囊,怪不得移动速度那么快。
宋明宽看着冲向宋长安的人,从怀里掏出一张黑符打了过去,然后起身往台上飞去。
此时的宋长安刚好做完最后一步封印,他知道背后有人冲向他,但他动不了,他不能分心去对付他,即使那只是个平常对他来说没有多大杀伤力的恶灵。
黑符在靠近祭坛的那一刻便被灵力打了回来,没有打在那个恶灵身上,飞身去到父亲的宋明宽终于抓住了恶灵,用力将其甩在一旁,恶灵从地上弹跳起来,身上散发着更强的怨气。
宋明宽与恶灵在祭坛上扭打在一起,宋长安仍立定在祭坛面前。
宋明宽眼见着恶灵身上的怨气越来越重,开始招架不住。到底还是个少祭师,制灵能力远远不及大祭师。终于结束祭灵仪式的宋长安迅速飞到了宋明宽身边,左手将趴在宋明宽身上的恶灵一把提起,右手挥动掌风形成一道灵符隔空打了过去,恶灵惨叫一声,连着被附身的人体也一并炸裂开来,震得宋长安后退一步,眼前除了衣服碎片没有留下任何属于人体的东西。
宋明宽捂着胸腔站了起来,宋长安快步过去扶住他:“还能撑住吗?”
“没事。”
宋长安将宋明宽扶住,一步一步走到祭坛边,然后两人共同望向皇帝,双手交叠置于胸前一尺的位置,弯腰行礼:“陛下,祭灵仪式已经完成。”
此时台下的骚动在岳礼和岳知阳的指挥下已得到控制,人群中一共十五个杀手,都被拿下,死了五个士兵,还有一个染红了地面的容妃像罂粟花一般躺在台下。
容妃是南域公主,十七年前作为南域请求停战而前往东域和亲的公主,因生得美貌且识大体,在后宫也算是过得安稳,为皇帝生下一个儿子,排名第七的皇子:傅皖云,现年十五岁,傅千舒四年前被送进宫陪读的便是这位皇子。
朝堂上
傅皖云头快要贴于地面地跪在大殿正中间,皇帝站在他面前不远处冷冷看着他,不过两丈的距离,傅皖云觉得这比以往任何时候父子二人之间的距离都远,以前远得像一个陌生人,现在是一个带着深仇大恨的陌生人。
是啊,那是他的母亲,刺杀他父皇的是他母亲,他母亲是异国公主,他的下场会是什么呢?
周边大臣的窃窃私语和严厉批责,让傅皖云觉得头脑眩晕。
“七皇子傅皖云生母,君念惜,南域人,谋杀天子,罪行不可饶恕,死不足惜,将其尸体挫骨扬灰……”傅皖云身体一抖,连得个全尸的机会也没有吗?
“……七皇子傅皖云剥夺皇室身份,摘除姓名,贬为平民,三日后,迅速离开东都,终身不得踏入东都,一旦违反,杀无赦…..”这算是念在亲情上留了他一命吗?傅皖云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还不接旨?”太监刺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谢…主隆恩。”傅皖云的声音抖了抖,双手接下皇诏。
......
三王府书房
“这便是你说的法子?”傅千禾看着对面悠闲的傅千乐。
“不好吗?我只添油加醋了一下,激醒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而已……我可没有杀人。”傅千乐端起茶水喝了一点。
“你真是好样的。”傅千禾面无表情地为自己弟弟鼓掌。
“谢谢。”傅千乐回道,然后迎接他的是傅千禾从一旁拿起然后砸过去的书,直冲脑门。
傅千乐伸出左手迅速抓住,稳稳地放在旁边的桌上。
“姐姐,温柔一点,不然没人要的。”
“滚!”
“……”傅千乐没动,继续喝着手中的茶水。
傅皖云被贬为平民,原先陪读的傅千舒自然不能留在宫中了,便在傅皖云离开皇宫的那天早上被送回了王府。
思思抓住从远方飞回来的信雁,取下绑在脚上的信笺,又绑上昨晚傅千禾新写的信笺,信雁歇息一日便会飞回远游的三王爷和三王妃身边。
傅千禾同傅千乐一早便去了皇宫门口等着从“牢笼”里放出来的傅千舒,傅千舒看着姐姐哥哥二人,咧开嘴笑了。傅千舒走到两人面前,向傅千乐行了个礼,没有说话,但三人明白是什么意思,傅千禾站在一旁不乐意了,指着自己:“我呢?嗯?”
傅千舒又向傅千禾行了个礼,一脸无奈,也明白傅千禾的心思。
三人往王府的方向走去,快到的时候傅千舒停了下来,看向二人:“我想去送送傅皖云。”
傅千禾同傅千乐对视一眼:“好,我们陪你去。”
三人转了个弯租了一辆马车去了东都城外,期间傅千禾回了一趟府上取了一件东西。
远远的,傅千舒就看见骑马朝这边来的傅皖云,三人出了马车,站在道上,傅皖云勒停了马,看着三人。
“有事?”跨坐在马上的傅皖云并不打算下马。
“我是来送你的。”傅千舒回答道。
“谢谢。”傅皖云点头致谢。
“你准备去哪里?回南域吗?”傅千舒询问道。
“三殿下,恕草民无可奉告。”
傅千舒被噎了一下,过去都是他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地喊着七殿下,从未想到过眼前的人有朝一日也会这样叫他,傅千舒低头没有说话。
傅千乐看着自家弟弟被怼却无言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你既然叫他三殿下,为何不下马?”
傅皖云一愣,被傅千乐震住。
傅千乐继续发问:“是习惯了我弟弟人前比你低一头的日子吗?”
“……”傅皖云自然说不过傅千乐,立即下马,跪在两人面前行了大礼:“刚刚是草民莽撞了,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处境,还望二殿下、三殿下包涵。”
圈养的凤凰被迫折断了翅膀,剪掉了华丽的羽毛,但却被简单包扎后推出了鸟笼,让它回到森林里重新学会飞翔。
谈何容易。
傅千禾坐在马车里没有说话,侧身从马车上拿出一个密封的手掌大的瓷瓶出了马车,走上前扶起傅皖云并把瓷瓶递到傅皖云面前。
傅皖云抬头看向傅千禾:“这是?”
“你母亲的骨灰。”
“……”傅皖云眼眶瞬间通红。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只拿出这么一点,太多了引人注目。”
傅皖云颤抖着双手接过来瓷瓶,从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母妃刺杀父皇未果而毫不犹豫自杀那一刻,傅皖云的情绪一直是压抑的,此刻终于抑制不住崩溃了,眼泪断了线地往下掉,终究还是个孩子。
他的母亲那么好,从来都是与世无争,即使亲眼见着母亲刺杀未果的绝望,他都不愿意相信那是他母亲做得出来的事情。
傅皖云紧紧握住手中的瓷瓶,低语:“母亲,我带你离开这里,我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你最喜欢大草原了,那代表着自由,我带你去那里,我们再也不回来了。”
傅皖云同傅千舒说了一会儿话,便同三人道别,策马而去。
看着傅皖云离去的背影,傅千禾用手肘捅了捅傅千乐,小声说道:“人安排好了吗?”
“一直跟着他的,不会有事的。”傅千乐用君念惜的死换来了傅千舒的生,但这不能告诉傅皖云,只有以这种方式来弥补。
离去的是一个需要重新生活的人,傅皖云死在了东都皇宫,从此与东都皇族再无瓜葛,未来一生是好是坏,都是他自己的福与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