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许多人面对的生存与生活之间的矛盾,石悦找到了一种奇妙的平衡。他幸运地考上了200多人中录取一名的海关总署的公务员,为的是有一个正经体面的社会职位和一份丰厚的薪水,至于喜欢不喜欢这份工作,显然并不重要。而回到家后,在网上奋笔疾书,则是他的个人兴趣。在十多年前刚开始写的时候,他没有指望这个兴趣能为他带来什么名与利,但这并不妨碍他用比白天更投入更热情的方式实现愿望。简单地概括一下这个状态就是:白天挣钱不投入,晚上投入不挣钱。“不投入”三个字,很可能会让领导们觉得刺眼。而事实上的情况是,如果一个员工向领导汇报自己对待工作“精神十分投入”,不是员工自作多情,就是领导太傻太天真。只要态度认真,行为努力,工作有成果,已经是难得的好员工,精神投不投入,根本不需要管,也没法管。换一种说法,石悦(当年明月)的平衡来自于对工作与兴趣双重的低期望值:不期望工作有趣,不期望兴趣赚钱。
但是若把兴趣爱好养成了名利双收的事业,新问题也就来了。当《明朝那些事儿》(六)出版时,书号方已由中国友谊出版公司转换成与作者就职单位同属一家的中国海关出版社。这里面的利益纠葛虽然不足为外人道,明眼人也可以看出个七七八八。兴趣养到了这个程度,已经与纯粹的兴趣差之甚远。附着在兴趣上的利益与是非带来的烦恼有时甚至超过了兴趣本身带来的乐趣,但这已经是另一个话题了。对于更多的人来说,这更像是幸福的烦恼,若还不识趣地抱怨,就矫情了。
“生存与生活”究竟如何平衡?是我收到的读者来信中数量高居第一的大课题。只是恕我浅薄,我不认为这个问题有明确的答案。这里面涉及了取与舍,得与失,付出与收获,努力与惰性等太多需要你根据自身性格特点来选择或者改变的因素。
我的做法是排出我当前最想要的东西,选第一个,然后看看在剩余的补丁时间里,能不能塞得进第二个或者第二个的一部分。但更多的人还是都想要,可惜老天不会满足这种贪心,于是就乐得冷眼旁观你一直在生存与生活的钟摆中痛苦地摇摆了。
画龙点睛的第二职业。
我建议公司老板鼓励员工在业余时间发掘并壮大自己的第二职业,这不仅不会影响本职工作,反而会因为分心产生的内疚感使员工更尽职。
在一个酒吧里,我见过一个白天在咨询公司当分析员,晚上十点以后来当鼓手的小伙子,那天因为公司加班迟到了二十分钟,他向众人隆重道着歉,并向代替他上场的乐队同事拥抱致意。试想一下,当你还陷在咨询公司一场冗长的会议中时,5000米外的演出场地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你,这是怎样的一种被需要的成就感?不久前,一位公司金领向我诉说了她的焦虑:工作虽然稳定,但上升无望;眼看到了四十,改变又缺乏勇气;想开发点什么别的兴趣吧,绞尽脑汁还真想不起来。我建议她去学拉丁舞,或者弹古琴。我认识的另外一位和她一样的成功女性,不仅通过学弹古琴解决了自己的困扰,或者说,用学弹古琴的时间替代了烦恼的时间,还在古琴教室里结识了一位男朋友。更好一点的方式是去学高尔夫,说不定能认识一群有助于突破事业瓶颈的职场贵人,但这项事业的缺点在于需要占用白天的时间。
最迫切需要第二职业的有这样几种人:一是事业进入平稳期、工作缺乏新鲜感的资深职场人;二是个人价值体现不仅仅寄托在一个工种上的志向多元化的“花心”的人;三是身居高位、却又不在决策者岗位的富贵闲人。我认识一个走向歧途的第三种人。在升为副总经理后,身心因为突然闲下来而感到无所寄托。她开始不自觉地与男下属暧昧,这个危险的方向最终导致她离开了公司。
第二职业不仅仅能成为向公司同事倨傲的资本:你忙成这样又能怎样呢?可在网上还有个茶叶店需要我照顾呢,还能在事业遇挫时充当心理按摩椅。我周围朋友中最多的第二职业选择是心理咨询师。他们在工作不顺时的口头禅是:大不了我去某某咨询所摆张桌子开门诊去呗。毫无疑问,这是个健康而积极的发泄渠道,肯定比那些工作不顺时花钱去找他作咨询的人更积极。
既然是第二职业,就要花时间和工夫往专业人士方向发展,而不是仅仅满足于玩一票。比如练瑜伽,就要做到能竞聘瑜伽教练;打高尔夫,至少能参加业余比赛;热爱拍DV,至少能作出一部在网上发行的影片,没准还能在国外影展获奖。只有这样才能称其为事业,而不是兴趣。深切需要第二职业的人往往精力能力都超乎常人,不修成专业水平,无法为他们带来持续的动力。话也说回来,只有钻得深透,才能榨取他们生活中的全部剩余时间以至于再也没有多余的一秒钟抱怨生活没有方向。
对于那些担忧员工发展第二职业而影响本职工作的老板,我想用这样一个事例来说明他们的担忧是多么没有意义。一天上午九点,我在写字楼拥挤的电梯里听见一个白领在电话里卖话剧票,他对着电话重复了一下快递地址,是另一个写字楼。不难推测,买家是另一个公司的白领。根据我在网上购票的经验,他一定是囤积了不少热门戏剧低价票的黄牛卖家,因为我也在上班时间光顾过这样的小店。所以,如果老板需要担忧他们开网店而占用工作时间,同样也需要担忧员工会不会在工作时间逛网店。在网络时代,这就像决心要禁止员工发垃圾邮件一样不仅徒劳无功,还会被时代嘲笑。
有创意没创意。
困难当前,总有办法,只是有的人能找到,有的人找不到,有的人根本不知道除了等死之外世界上还有“找办法”这回事。
大学里听过一位中科院院士的讲座。和我的父母辈一样,他成长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家里穷得连闹钟也没有。但他希望自己每天能够早一点起床读书。在不想惊动父母又没有闹钟的情况下,怎么能够让自己早一点起床呢?他的创意是,每晚睡觉前喝一定量的水,用夜尿逼迫自己起床。时间长了,他甚至知道若想凌晨五点起床应该喝多少水,以及四点应该喝多少。这套起床的办法被他命名为“尿疗法”。从一个农村里的穷孩子成长到今天的院士,不知道他曾经想出过多少类似“尿疗法”的创意。
两位女朋友最近都升级当了妈妈。一位生的是女儿,为此辞了职当全职妈妈,并且还调动了孩子的外公外婆来家里帮忙;一位生的是双胞胎,三个半月产假后,照常上班,白天孩子由保姆带。结果是生了一个孩子的全职妈妈每天忙得鸡飞狗跳、蓬头垢面,见人就开始唠叨带孩子的苦楚;而养双胞胎的那个不仅升了职,还兼职自己住宅小区业委会委员,上班之外,带领居民一起和物业公司打官司。
可见大家生活的内容都差不多,只是在如何去生活这个问题上,有创意的和没创意的,就会活出个天壤之别来。
安慰剂也没有什么坏处。
心情不好可以去血拼,可以对着亲爱的人胡乱吼叫;感情不顺可以到电台情感热线或者心理咨询师那里找骂,不喜欢被他人羞辱的话还能选择自虐,比如去小酒馆把自己灌到吐之类的;在职场上扮笑扮到笑神经麻痹、装孙子装到脊椎再也挺不直之后,伤痕累累的灵魂与良心同样需要被抚慰。
孩子,成了一些人的安慰剂。
资深广告销售人员李先生说:“每天回家一按门铃,我那还不到3岁的小女儿就会把拖鞋拿到我面前,而且是踉踉跄跄一路小跑过来。一见到她的笑脸,什么肮脏龌龊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怪不得许多职场精英在“意外”地得到孩子后,紧皱的眉头都变得舒展,原来这个小精灵是最高效的职场污气净化剂。
如果没有孩子,可以暂且把恋人当成出气筒,撒个娇,发个火,来一顿佯怒的拳打脚踢。现代爱情故事变得越来越快餐化,恐怕繁重的工作压力难辞其咎。八小时在外打拼,太多的委屈需要被安慰。当浓情蜜意全部转化成安慰剂被透支个精光后,也就到了换新恋人的时候了。
倾诉,也是个解压的好办法。最常见的倾诉类安慰剂可谓午餐时间的“同事互助心理咨询会”。几个相好的同事一道午饭,把对公司、对老板、对客户、对同事的种种不满全部说出来,来个职场污水大交流。当然,污水是不会被倾诉净化的。但说出来之后,心境的确明朗了许多。
有文人气质的人可以写博客。白天在办公室绞尽脑汁想着怎么争权夺利,晚上回家用文字探索真善美。当被同事或同行痛斥的时候,可以在晚上的博客中说:白天的我,不是我。仿佛那些白天的事情不是他做的一样。虽然有掩耳盗铃之嫌,但在没有违法的前提下,他毕竟在心理上获得了“晚上的真我”的庇护。有些时候,人更怕的是自己看不起自己。所以,“我”还是真的、善的、美的,一切不光彩的事都让那个白天的“假我”去承担吧。
能狠得下心来把自己一劈为二变成“真我”和“假我”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依然不愿意为职业违背自己为人处世的初衷。于是职场被他们描绘成“尔虞我诈的大染缸”。能在染缸里如鱼得水的人,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想象可以给事业平平的不少人带来平衡和安慰:虽然我没钱没势,但我毕竟是个好人,嘿嘿。
影片《霸王别姬》里张国荣的师父有句话说得好: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实在成全不了的时候,或许安慰剂也没有什么坏处,至少它可以让你不那么痛苦地继续下去。
每晚八点,你在干什么?
我很想知道,在这个时间,有多少人正在按自己的意愿做事。
先把自己捐出来做活体标本:
在上个礼拜,我最想做的事是去健身,跟着GYM里的教练跳跳舞,在跑步机上折磨一下自己。一是我处于亚健康状态,应该锻炼;二是刚买了年卡,不去实在浪费。没想到一连七天都未能如愿。
因为工作。周一来了老板的老板,十分友好地邀全体同仁晚餐。其实这个饭局是道选择题,完全可以不选。但事实是我选了。
因为友情。周二临下班时接到一老友的电话。原来正在闹离婚。拎着健身的衣服赶去和她碰头。走出那家茶馆已是晚上十点。
因为身体。周三突然头疼,从下午一点起就恨不得立刻冲回家里的床上躺着。如果叫我去锻炼,不如叫我去死。
因为失误。糊涂呀,这天竟忘了带运动衣、运动鞋,光着脚骑单车不成?
因为借来的影碟。热门影片,不容滞留,赶紧回家看了吧。
因为突发奇想的郊游。好不容易到了周末,没有非典的周末。正好有两张青浦东方乐园的赠券,快点玩掉它吧。
因为父母。他们未经预约就做好了四人份的丰盛晚餐,总得过去捧场吧。如果他们提前通知,或许我会把健身安排在下午。但也说不准,因为下午有个小型朋友聚会。
生活像个大卖场,走进去,立刻眼花缭乱,完全忘了之前列出的购物清单。出来时拎满了袋袋,当初想买的东西却一样也没有。
以前有人做过六十年生命大盘点:假如你活60岁,那么你一共睡了二十年,五年的时间花在路上,照了六个月的镜子,四百天处在漫漫等待中……按这个算法,以我上周的表现为例,我一生都在做计划外的事。
现在是晚上七点。本来想去一家新发现的川菜馆饕餮一通,但我决定改变主意。简单吃一点,马上去锻炼。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