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
“呜呜……呜”
大概是饿极，母狼并未察觉黄维的到来。他俯身过去，扑向小狼，一把掐住小东西的脖子，将它从草地里拎起来，这是只小狼崽，顶多也就两个月的样子，使劲扭动脑袋，爪子扑腾，试图咬黄维的手。
母狼俯身低吼。
换来黄维如野人般愤怒吼叫，夹杂着小狼可怜的呜呜声。母狼做势扑过来，黄维用膝盖压住小狼，抽出龙泉刀抵着它的脖子。
“来啊，同归于尽啊！！”
刀刃擦破小狼的脖子，它已无力挣扎，低声嗷呜，一声比一声叫得凄惨，母狼回到宜和身边，将爪子搭在她胸前，扭过头看着黄维。
“我杀了它！！”
“嗷呜，呜……”
两人两狼，彼此控制着对方的致命软肋，对峙着，草原的风停了。时间一点点逝去，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来临，挨过今天他们都能得救。
母狼放弃了，它一步一回头，在不远处停下，盯着黄维，最后妥协。黄维一把将小狼扔出去，母狼冲过去一口叨住自己的孩子。回头时，黄维已经横刀在宜和身前。
狼走了，黄维扔下刀，瘫坐在地，浑身血液冰凉，这才察觉手臂被小狼崽子咬得生疼，他顾不得自己，赶紧去探宜和气息，没有，摸她冰冷的脉博，没是还没。
“阿诺，我回来了，阿诺你醒醒。”
“阿诺，阿诺你别吓我，我回来了。”
“我跟你说，我找到火了，我们得救了，你醒醒啊。”
一声高过一声，最后是哭喊，拍打着她冻得冰凉的脸，怀里的人没有回应。不死心的黄维再摸了一遍脉博，又贴着胸口听，却没有心跳，他彻底慌了——无力，一种落入深水的孤独和无力。
一定是听错了，或者手指冻僵了，她还活着，一定活着。
黄维啰嗦着嘴唇，扒开她的衣领，用舌尖探知。终于，冰凉的皮肤之下，有着不易察觉的微弱跳动。黄维转悲为喜，在她耳边轻轻说，我回来了。
宜和在一片挣不开的黑暗里听到有个人对她说，我回来了，轻轻哼了一声，黄维抱起她撒腿就跑。前面有光，有火，有活蹦乱跳的阿诺，只要他快点回到那一堆火旁边，全世界都有了。
“九十——九。”
黄维停下，天地寂寥，是阿诺说的九十九，她一直在等！
黄维心中狂喜，恨不得能飞起来。走出一阵，又是一声九十九。
“对，九十九，阿诺，还没到一百，坚持住，我回来了，千万要撑住。”
不知道她数了多少个九十九，只要没到一百，就相信自己在来的路上，像上次那样。黄维心中热血一涌，原来她竟然如此相信自己。
荒野之中，那一堆火如精灵般跳跃，如神明般指引，为世上孤独相信的两个人守着光和希望。
将火焰堆高，自上一声九十九已过去很久，她已经探不出气息，黄维含一口烈酒掐着她冻僵的腮帮一点一点喂下去，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不住地搓着她的脸、胳膊和手。
黑暗之中，仿佛是有人来了，还有火有光，宜和精疲力尽地停下脚步，发现那一缕光渐渐幻灭却再也抓不住，她在黑暗中绝望地向下沉。
一滴泪划出眼角，黄维心中一惊。
沉下去是更暗更黑，是没有声音的空旷，身体突然轻盈，不冷，不痛，也不悲伤，宜和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一刻的轻松。突然，黑暗中砸进一只光球，逼她睁开眼睛去看，却什么也看不清，灼得她发烫，那道光蛮力拉扯想要把她带出黑暗。
生与死的拉扯。
黄维解开衣襟，扒开宜和的衣服，将她没了生气的身体紧紧地裹在怀里，不停地跟她说话。有了温度，她的脸从苍白一点点红润。
火光之中，宜和漂亮的睫毛轻轻扇了两下，黄维喜出望外，轻声唤着娘子。
宜和睁开眼睛又闭上，这是梦，是刚才的重复，是幻觉。她抽回手要推开，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是个人。
再次睁开眼睛，是黄维孩童般的笑意。
“一百。”宜和想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黄维失而复得的珍宝在怀中，怎能轻易松手。
“我们算生死与共，也有了肌肤之亲。刚才我想了好多，也想明白了，最怕的就是这世界没有了你，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清楚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我爱你，很久很久以前，一直爱你。”
宜和听着如梦如幻的告白，泼他一盆冷水。
“黄三公子，我已经嫁人了。放开我吧。”
“我知道，你虽然不喜欢南宫千却也不愿意背叛他，你肯千里迢迢地来救，他在你心中定是不一样的存在，可是阿诺，爱和感激是不同的。我很清楚我爱你，你也喜欢我对不对？我虽然忘记很多事，但我记忆里有你的影子，嗯，我在灯市见过你，还帮你付过一两银子；在一场宴会见过你，我在拨琴，你在笑；还在山涯见过你，你蹬我的手飞那么高；还在长街见到你哭，我以后绝对不会让你哭，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黄维回过神来问她为什么不放狼烟花，宜和说：“如果我被吃了，你是不是就能跑掉了？”
“你被吃了，我也就活不了了。”一滴泪落在宜和脸上，烫烫的。
“去西凉找我阿娘，等你与南宫千三年期满，让我阿娘跟你父皇提亲好不好，说不定那个时候，你父皇真的退位了，咱们接上城儿，再带着你的红若，伺候在他们身前，一起游历名山大川，找个我们都喜欢的地方定居，那里山清水秀，咱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种一棵沉香宫的里的绿梅，好不好？”黄维抱着宜和轻轻晃，遥远着一年以后的将来。
那里没有仇杀，没有亡命天涯，有亲情，有爱情，有友情，有天地万物最本真的模样。
“我头晕。”
“刚才给你喂了两口酒，暖和点没？你先回答我好不好？”
宜和看着空中，真的有星子，他没骗人。
“阿诺，你回答我好不好嘛？”松开手，她竟然睡着了。
黄维无奈地摇摇头。
都怪刚才远处有声鸟虫鸣，盖住了她轻轻的那声好。
万物复苏，晨光之中，露珠晶莹，宜和穿戴整齐，枕着黄维的腿还在睡梦中，黄维自三更时就被大腿的酸麻痛醒，看着她一脸安静，一直咬牙忍着。
眼前的宜和那么真切，小小地缩在他的港湾，回想起昨夜不过雷池的旖旎，黄维忍不住心头雷动。此时鼻息声轻，脸颊因为侧睡被压得鼓出一团，忍不住捏一下，换来她一个翻身。
“嘶——”
痛得黄维忍不住吸气，她却被打扰，不满地拍了他一下，痛得他一下子叫出来。
宜和皱着眉头，看到黄维赔笑的脸，忍着没发作。
“阿诺，你快起来看，看那是什么？”
二人搀扶站起，黄维搭着宜和的肩膀，远处是天地一线的金黄，草色渐远渐黄，余晕千里。宜和惺忪的睡眼蒙上一层惊奇。
晨光掠过她饱满的额头，风抚过她的脸庞，吹起一缕秀发，撩拨着黄维的脖颈，带着她隐隐的香气，怪不得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叫什么？”黄维指着远方的晨光问她。
“太阳升起来。”宜和看着他，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
“这叫劫后余生。”黄维被她简单直接的答案逗笑了。
携手朝着太阳的方向行进。
“你就不怕我昨天趁人之危做小人行径？”
“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见过你君子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