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程冬冬虽然躲过了搜查，但她现在一点也不好过，
她身上虽然穿了两套衣服，但此刻全都湿透了。不仅如此，这场夜雨依旧在持续，寒风也止不住地往她身上灌，她紧咬着牙关，浑身上下都快冻得没知觉了，甚至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她还想着明天等人都散了，再悄悄地翻墙出去呢，可是她会不会都等不到明天，就被冻死在这儿了啊？要是会的话，那她要不然还是现身吧？被关着总比被冻死强吧……可是宁朝那人要是知道，她今天晚上就开始计划逃跑了，会不会就会怀疑她的身份啊……不，肯定会！
程冬冬如是想着，因为程倩倩今天就是来试探她的，她把话说得那么明白，等明天程倩倩一醒，她肯定什么都告诉宁朝了，到时候也还是个死……
这样的话，还是不出去了。
经过一番思想争夺之后，程冬冬就这样下定了决心。
所幸，到了后半夜，这场雨便渐渐停了。
黑夜依旧，但却少了那股子凄清的意味，反倒都变成了宁静，似乎那些慌张和恐惧都被这场雨，给一并卷走了。
自那房间里窜出来的火，也早已被浇灭了，正面看着，这房间倒也是没什么损坏——虽然也并没有人在意这个。
那车夫也没有一直让所有人都在这院外陪着他，在雨停之前就将下人遣散了，只是他还是依旧杵在这院外，也不知道是在等消息，还是再考虑什么。
程冬冬藏在花丛中，与车夫只有一墙之隔，但车夫不知道她还在，她也不知道车夫还在不在。两人就这么无声的僵持着，一个不肯走，一个不敢动。
而后，正当程冬冬脑袋有些昏沉的时候，却听得墙的另一面传来一声叹息，冲满了愁绪的意味，再之后，便是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听到这阵响动，程冬冬心中一喜，连忙强压下了不适，聚精会神的在花丛中竖起了耳朵，在确认什么响动都没听见之后，她这才大着胆子，晃晃悠悠地从花丛里钻了出来。
在这里边藏得太久，她别说走路，动一下都觉得困难，所以从这花丛里钻出来的时候，她几近于是用的爬，宛若一个刚会动的婴儿，手脚都没办法协调、调动。
再加上这院子里一点火光也没有，程冬冬只能借着远处飘过来的余光，一点一点地向这院子的后墙爬去。
按理来说，她在那里留的凳子，应该是没人理会的，现在也正好省的她再去搬。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冬冬终于爬到了后墙的地方，此时她终于在自己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温度，慢慢地直起身来，步履蹒跚地就要借助那张凳子爬上去。
不过，她在刚碰到凳子的一瞬间，忽然就顿住了，像被人点了穴一样，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那院墙之上，立着一道黑影，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若不是远处的余光隐约照见了他，程冬冬恐怕都发现不了，这墙上居然还有一个人……
不，程冬冬一时间都不敢确认，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个人……
程冬冬心尖发颤，本想翻个白眼翻过去，觉得眼不见为净，但是她没成功。
不过随着她却差点把自己憋气憋过去之后，她忽然又不想晕了，反而想着自己要不还是说句话吧，毕竟这家伙一直不动也不说话，应该不是这宅子里的护卫，虽然他可能都不是人……
“太子妃？”
“嗯？”
就在程冬冬鼓足了勇气，颤抖着身子，想要开口之际，对方却先说话了，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程冬冬愣住了，因为这个声音她好像认识：“玄、玄衣？”
此刻的她，声音嘶哑，很是难听，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她就得大病一场，不过她现在也不关心这个。
“是我。”那黑影再次应声，并从容地从那墙上跳了下来，落在了程冬冬身边。
不过程冬冬还是看不清他的脸，虽然看不看得见也没什么两样。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说话？”
一听对方承认，程冬冬登时心里就冒出来了一股无名之火，好似要将方才，差点把心脏都逼停了的恐惧，尽数宣泄出来。但她此刻既不敢大声说话，也没办法将声调提高，一开口嗓子也疼，于是这股无名火便宣泄失败了。
玄衣也没注意程冬冬的状态，只是淡淡回答道：“我刚刚没认出您。”
“……”程冬冬心头一梗，她现在很想动手打人，但是她掂量了一下之后，还是忍了，“那你怎么会在这儿？”
“殿下派我来找您，我就顺着程姑娘的踪迹寻到了这里，只是我不知道您在不在，本打算入夜进来探寻一番，却没想到这院子失了火，我才确定了您在这里。”
程冬冬心中的火气依旧没有消退，她试图清清嗓子，但依旧失败了：“那你为什么现在才现身啊？”
“您不是跑了吗？虽然其实一直都躲在这儿，但他们没把您找出来，我也就一个人，如何找？便只能在此处静候‘佳音’了。”
“唉……好吧，我没问题了。”程冬冬闻言，长叹一声。
她心中的无名火终于消退了，因为她已经无话可说了。
“那我们走吧。”玄衣自是不知道程冬冬的内心挣扎的，只是见她没问题了，便决定带她离开此地。
程冬冬一点头，正欲答应，却又忽然一顿：“等等！”
“怎么了？”
“你……”程冬冬看着玄衣的身影，忽然带着几分审视地问道，“和倩倩认识？”
玄衣听见程冬冬这么问，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见过几面罢了……太子妃，是在怀疑我和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吗？”
“是啊。”程冬冬直接就承认了下来，但又赶在玄衣开口之前，补充道，“不过我说的这个，跟你想的这个，不是一个东西。”
“什么？”玄衣这回是真没明白了。
“没什么，你替我去看看倩倩吧，她还欠我一个回答呢，你去帮我问回来吧。”
……
虽然程冬冬是借着程倩倩才逃脱成功的，但车夫也没有真的不管她，毕竟若是程冬冬真的找不回来了，他还能找一个替罪羊交上去。
所以，在集结下人之前，车夫就已经吩咐人，把程倩倩抬到一间空房间里去了。
此时，夜半无人，寂静无声。
房间内的程倩倩，意识变得迷糊起来，随后在隐约之间，闻到了一阵清香，再紧接着，其忽然浑身一震，眼睛都还来不及睁开，就直接坐了起来，宛若做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梦，其随后睁开的双眸中，满是惊诧。
“清醒了？”
不过更吓人的是，半夜惊醒，四周漆黑一片，身旁竟然冷不丁地传来了一道男声。
程倩倩登时就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单手成掌，快速向身旁袭去，但那人很轻松地就接住了这一掌，还将她这只手给钳住了。
“是我。”
程倩倩本欲再还击，却不曾想，对方突然冒出这么没头没尾的两个字来。她愣了一下之后，整个人便都安静了下来——她听出这人是谁了。
对方见她力道松弛了下来，便也放开了她的手。
“你怎么在这儿？”
程倩倩看着身边的人，虽然看不清其容颜，但她就是没来由地一阵安心。
“你可真是不好找。”玄衣少有地疑似抱怨了一句，而后接着道，“我是来要一个答案的。”
“答案？”程倩倩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玄衣既然在这儿，那程冬冬多半是已经逃走了，这会儿听到答案这两字，她便想起了程冬冬之前问过她的那个，有关选择的问题。
“……那你知道，她问我要的，是什么答案吗？”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程倩倩没有给玄衣那个答案，反而这么问道。
“不知道，太子妃没说，我也不感兴趣，我只是替她走这一趟而已。”玄衣如实回道。
程倩倩看着玄衣隐隐约约在暗中显现的身形，听他这么回答，便带着几分好奇地再次问道：“那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我说不能，你就不问吗？”
“呵……”程倩倩闻言，忽然就笑出了声。
玄衣眉头一皱，没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程倩倩深吸一口气，止住了笑，“只是觉得，这回答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玄衣没有再说话，他有些不理解，面前这姑娘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说得对，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想问你。”程倩倩见玄衣不说话，便又接着道，“如果是你的话，性命和情谊，你会怎么选？”
“没有如果。”玄衣很是干脆地回答道，“我不会面临这样的抉择，也就不存在这样的假设……即便有，我也不会告诉你。”
程倩倩一怔：“为什么？”
“因为这个选择，必须要靠你自己来做，旁人说的，那是旁人的选择，与你又有何干系？”
“那我就是要听你的回答呢？”程倩倩忽地有些不高兴了起来，语气也带着几分任性的意味。
不过玄衣向来不是个会惯着谁的人，他很是直接地回道：“那也就是说，你心里并没有什么答案，即使如此，我便就此回了太子妃吧。”
“你！”程倩倩顿时没了辙，语气也就软了下来，“我的确没有答案……我不想死，可我也回不去了，在这世上，我能依靠的，好像只有冬冬了，也只有在她身边，我才能想起来，我到底是谁……其实，你即便是给了我答案，我也不见得就能做出选择来。”
房间里漆黑一片，玄衣看不见程倩倩的面容，但似乎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借此机会，将自己的心里话都说出来。
也许，这就是之前，她为什么非要在晚上引他现身的原因吧……
说起来，玄衣忽然想起来，程倩倩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而他也还没有给她答案。
“林涛。”
“什么？”
“我的名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