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暗，似是要下雨的模样。尤其，此时明明是早上，可看着却如同傍晚一般，仿佛不久之后，黑夜就会重新降临。
而在此时，宰相府的后门外，有一道浅色的身影正独自接近。
这道身影看身形像是位少女，但其戴着长帷帽，看不清容颜，不过气质落落大方，倒不像是寻常家的女子。
“咚咚”
程冬冬走到门前，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门板。
不多时，门便从里边打开了来，一个小厮探出头来，疑惑地看着程冬冬：“姑娘，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之前与方夫人约好了，今日此时来找她，我这也有书信为凭，劳烦小哥替我跑一趟，把这书信交给夫人，跟她说程姑娘来了，她自然就知道了。”
说着，程冬冬便将一早准备好的书信，递给了门内的小厮，同时还顺手塞给了他一锭银子。
那小厮见程冬冬谈吐不俗，这会又得了银钱，顿时喜笑颜开，将门大打开来。
“姑娘客气了，还请进来等候，我这就去请示夫人。”
“有劳。”程冬冬一笑，便进了门去。
相府后门，上次显王一事发生时，观棋便带她来过，如今再次前来，程冬冬心理倒是平白生出些感慨来。
不过随后不久，那小厮便折返了回来，说方夫人请程冬冬过去。
程冬冬便收起了心思，向对方道了一声谢，随即由对方领着去往了方夫人的院子。
等她到时，那院子里的下人几乎都不见了踪影，只余下方夫人坐在院子里边等候，其面前是名贵花草，院子里的石桌上还摆了一堆茶具，看着倒是十分的闲情雅致。
“夫人好兴致。”
那引路的小厮到了院外之后，便不再前行，程冬冬只身走了进来，看见这幅景象，便一面走近方夫人，一面开口引起对方的注意。
方夫人循声，看向程冬冬，不咸不淡地回应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程冬冬撩开纬纱，似笑非笑的看着方夫人，“您是想不到，我竟然敢主动来找您吗？”
她之前让小厮转交给方夫人的信，其实什么也没交代，她只是担心方夫人不知道程姑娘是谁，所以特地告诉了对方她姓程，因此，方夫人只是知道她来了，却并不知道她为何而来。
方夫人看着眉眼微弯的程冬冬，听见她的回话后，不由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中顿时浮现出一抹惊讶。
只见程冬冬一袭浅色长裙，发如乌云，眸若秋水，相貌虽不算多好，但气质落落大方，同时又透着几分伶俐，看着倒甚是讨人喜爱。
不得不说，现在的程冬冬，和方夫人印象中的她，简直判若两人，但与真正的方锦茵，又像是两个极端，真的是除了容貌，两人便再无半点相像之处。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看来，还真是所言非虚。”
听着方夫人意味不明的话，程冬冬取下帷帽，轻轻一笑，只将其当做是夸奖：“夫人谬赞了，不过是因为殿下人好，肯教导我罢了。”
其脖子上的伤口，因为已经开始结痂，所以就没有再敷药了，但这么看着终归还是有些惹人眼。
不过对与方夫人而言，程冬冬又不是方锦茵，她自然不会上去嘘寒问暖，所以她看了一眼之后，便移开了目光。
“所以，你是仗着殿下，来同我示威的？”
“当然不是！”程冬冬在石桌前坐下，听见方夫人这么说，顿时笑了起来，“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我来，主要就是想问夫人一个，小小的问题而已。”
“什么问题？”
“就是……”程冬冬直视着方夫人，面上的笑容逐渐收敛，“为什么要我替嫁？”
“……”对于程冬冬这个“小小的问题”，方夫人不由地一愣，随后才反问道，“你为什么问这个？”
可对于方夫人的反问，程冬冬只觉得好笑：“难道我不该问吗？”
“那你问来做什么？”
方夫人依旧没有回答。
“这个嘛……”程冬冬叹了口气，也不在意，反而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其实也做不了什么，我就是觉得我现在要是不问，那可能就没机会问了，可我要是一直带着这么一个问题，那我今后得多难受啊，所以我就来了。”
方夫人目光一凝：“你什么意思？”
“嗯？”程冬冬怔了怔，“我刚刚说得那么清楚，您没听懂？”
“你说没机会问了，是什么意思？”
“噢~您是问这个啊……是这样，殿下心慈，觉得空鸣这个是非之地，实在不适合我待，所以……”
话未说完，但是什么意思，方夫人已经懂了，但她也由此生出许多讶异来：“他要让你走？”
程冬冬没有立时回话，她想到了宁鹄，不由地苦笑一声后，才道：“……是啊，他想让我远离这里，忘记这里的一切。”
方夫人看着程冬冬，她没有质疑，也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在程冬冬的脸上，看到了她想到的答案。
“所以啊，问了这么一大堆，您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我替嫁呢。”程冬冬收敛了情绪，并重新问了方夫人一遍，刚才的问题。
方夫人依旧没有回答，而是在犹豫了一番之后，缓缓开口：“……我不知道。”
“什么？”程冬冬愣住了，这回是真的。她想过对方或许不会说，或许会闭口不谈，也或许会说不知道，但她没想过，对方会这么认真地说出这句话，认真得让她不得不相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真的不知道。”
“……不会吧。”程冬冬将错愕收起，笑了起来，“方大小姐都知道为什么，您会不知道？其实，您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呗，反正我会来问您，也是因为殿下不肯跟我说。”
“而且，我会来找您呢，除了觉得您好说话一些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方大小姐跟我说过，她跟殿下，哦，还有我，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所以我想，这中间很多的内幕，您和相爷应该也都是清楚的，可这会您跟我说，您什么都不知道，那也太没有说服力了吧？”
“同一条船？”方夫人一怔，面上神情突然有几分异样。
“对啊。”程冬冬好似没看见方夫人的异样，继续说道，“显王那回，她不是专程来见过我吗？就是说这个的。”
“……”方夫人闻言，不由地垂眸沉思了起来，随后，她看向程冬冬，忽然就下了逐客令，“你信不信都随你，总之我真的不知道，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就请回吧。”
“啊？可您连茶都没还让我……行行行，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见方夫人面色不对，程冬冬便也不打算再待了，重新戴上了帷帽，颇为无奈地离开了此处，并又从后门走了。
等她回到太子府时，观棋亦是一脸无奈地在大门处等着她，见她回来了，便连忙迎了上来。
“您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都不说一声呢？现在井宏的事风头正盛呢，您就不知道吸取教训吗？”
“这话说的，什么教训？”程冬冬将帷帽递给观棋，“我身边没人跟着，别人又看不到我的脸，再说他人都死了，怕什么？”
这番话自然是张口就来，胡说的。她只是不想让观棋知道，她是为了去见谁，而特意戴的帷帽。
“太子妃……”
“对了，殿下还是在书房吗？”
“……是。”
“那你先回去吧，我去找殿下。”
程冬冬吩咐了观棋一声，转头便往宁鹄书房的方向去了。观棋见此，也能轻叹一声，转身回了灵华殿。
不过，程冬冬虽然说是去找宁鹄，但实际上，却在观棋离开之后，又折回了大门处。而与此同时，门外不远处，正有一个头上别着蜻蜓发饰的小女孩往这儿跑，一看见折回来的程冬冬，便是一笑，还向她挥着小手。
“太子妃姐姐。”
能这么叫的，自然就是一天总不见人影的千伶。
程冬冬看着千伶跑过来，一脸期待地看着她，等她捋顺了气之后，才开口问道：“怎么样？我走的那么慢，应该够他们时间反应了吧？”
“嗯，真的有人偷偷出府诶。”千伶看着程冬冬，很是惊讶，“你是怎么猜到的？”
“太好了。”程冬冬双手一拍，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个呢，就叫做智慧。”
千伶嫌弃地咦了一声，而后又有些疑惑地看着程冬冬：“可是，你要是想找人的话，得跟上去才行啊，光知道有人出府，从哪个城门出去，有什么用？”
“谁说我要去找她了？”程冬冬得意一笑，反问道。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让我和我朋友白陪你玩一场啊？”
听着千伶的话，程冬冬不由地捏了捏她终于有了点肉的脸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小财迷。”
说着，程冬冬就摸出一锭银子，扔给了千伶。
“这个呢，就算是我请你和你朋友的，去吧。”
“多谢太子妃姐姐！”
得到了报酬，千伶便也不再久留，高高兴兴地又跑出去了。
程冬冬看着千伶的背影，脑子里却想起了前两天，宁珏同她说过的话：
“……嫂嫂啊，你爹可真是一点亏本买卖都不做，女婿被推上风口浪尖，他这个做岳父的，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爹什么样，你还要问我？他在这朝堂上这么多年，一向明哲保身，从未站过队，我还以为父皇帮他做了决定，他便改了性子，没想到，还是一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