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棋。”
程冬冬抬眼见青眼出了殿门后，便放下了书，其实她刚刚压根半点都没看进去，她看向观棋：“你来东宫多久了？”
“回太子妃，大约有四年了。”
“那么久？”程冬冬有些诧异。
四年，宁鹄和自己异母同父的哥哥都明争暗斗至少都有四年了，程冬冬真是难以想象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家庭，更想不通那显王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青眼呢？”
“他很早就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了，算来也有十年多了，他算是在殿下身边长大的了。”
程冬冬闻言，感慨了一声：“难怪。”
观棋以为她是在感慨，难怪青眼会不顾她的安危去帮宁鹄，可实际上，程冬冬只是在感慨，难怪她刚刚看见青眼的时候，会觉得他有些像宁鹄，原来是因为自小就跟在宁鹄身边了。
“你刚刚一言不发，是不是笃定了我不会同他计较？”
观棋一怔，没明白程冬冬为什么会这么问她。
程冬冬笑着看了一眼她发间的素玉簪子：“他在榕城买的这个的时候，正好被我撞见了……就是没想到，他过那么久才送给你。”
观棋闻言，顿时垂下了头，也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正如太子妃所说，他是为了殿下，这本没有错，但他没有为您考虑过，终归还是他的不是。”
程冬冬一笑，带着几分自嘲：“名义上我是太子妃，可实际上，我只是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小姑娘而已，搭上我，能把显王拉下水，怎么看这都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啊。”
“太子妃……”观棋看了程冬冬一眼，似是想要劝慰些什么。
程冬冬一笑：“我没有责怪谁的意思，我只是……”在怪我自己而已。
“……罢了，这书也看不进去了，干脆早些歇息了吧。”
“是。”
……
翌日，程冬冬像往常一样在寝殿里看书，观棋则在一旁说了今天宁鹄拿着证据进宫说出后，宁帝勃然大怒，当场下旨，责令显王不日离开空鸣，回他的封地去，非召不得入空鸣。
这处罚一时间竟让城中有关程冬冬的流言，全都归于了无声，百姓们都只是猜测着，显王为什么会被逐出空鸣。
或许是宁帝不想家丑外传吧，显王以谋害储君的罪名被逐出了空鸣，非召不得回来，但这缘由最终却没有被公布出来。虽然结合程冬冬的事情，有好事者也在暗自揣测，但终归只是猜测，并不能作为事实。
其实程冬冬并不觉得被赶出空鸣，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不过就是换一个地方继续待着而已，锦衣玉食、富贵荣华明明一样都没少。比起这个，她还是更担心程倩倩的下落，从显王绑架叶聆风一事来看，他应该并不知道程倩倩在哪里，不然怎么看，用程倩倩来威胁自己都比用叶聆风靠谱。
可宁鹄还没有查到程倩倩在哪里，程冬冬有时都会忍不住恶意揣测一下，宁鹄是不是把程倩倩藏起来了，故意不告诉她，然后以此让自己相信他、听他的话。可是这个想法，并不会在程冬冬脑子里存在太久，因为她不愿意这样想宁鹄……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
这天，突然有侍女来报，说叶聆风来了。
程冬冬有些意外，没想到叶聆风这么快就又来找她了。不过她也没把对方拒之门外，而是让人把他请了进来。
不过两三天不见，程冬冬觉得叶聆风憔悴了不少，只看他一眼便让人心中升起无限的怜惜。但程冬冬想不通，因为她觉得若是因为之前的事，那不至于，所以她有些担心叶聆风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的事情了，于是她将侍女都遣走了，想着方便叶聆风说话。
“太子妃，我来是想请您帮我一个忙。”叶聆风看向程冬冬，他的眼睛还是那般清澈明亮，但眼神却与之前不一样了。
程冬冬心中暗道一声“果然”，连忙正襟危坐，郑重地看着他：“你说吧，我一定帮你。”
得到程冬冬的肯定答复之后，叶聆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而后从袖中摸出一枚通体温润的白玉佩，其末端还坠了一条月白穗子。
“此物，我想请您替我代为保管。”
“……”程冬冬先是一愣，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一种一腔热血喂了狗的错觉，不过随即，当她看着这玉佩时，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为什么觉得熟悉，便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是？”
“这是思涵公主，在榕城的时候，送给我的。”
程冬冬恍然，想起来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后，就接了过来：“那看来你是想好了，准备回去继续过你的……等会，你刚刚好像说的是，代为保管？”
叶聆风点头：“是。”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程冬冬大为不解。
叶聆风的目光中透着一抹坚定，一脸的郑重，仿佛将要许下什么坚守一生的诺言：“太子妃，我骗了您。”
“……啊？”程冬冬眉头一皱。她是真的看不懂叶聆风了，更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会这么郑重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在我冠礼那天，您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要请思涵公主来参加我的冠礼，我回答说，是因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我发觉，我骗了您。”
程冬冬看着叶聆风，眼中的错愕渐渐散去，她没有再说话，而是认真地聆听着叶聆风说的话。
“我请她来，不是因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理由，只是因为我想请她来而已。”
“所以……”
“所以您之前同我说的那些，我做不到。”
程冬冬怔了怔，而后带着几分试探性地问叶聆风：“……那我是不是可以，把你刚才的话，理解为，你不想同思涵疏远，是因为……你喜欢上思涵了？”
“……是。”轻飘飘的一个字，此刻却仿佛重若千钧一般。
程冬冬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但她是在为叶聆风对待感情的坦率，而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震颤，她不知道叶聆风是怎么判断出来这一点的，也没想过，原来就像他这么胆小的人也可以把感情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不，也许叶聆风从来都不是胆小，他只是纯粹而已，所以他可以做到想当然。
“我知道，我现在配不上她，她也不喜欢我，但我不想就此放弃，您说您也想要去改变，那些我们不得不去接受的结果，那为什么不能加上我呢？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想要去做成一件事，也许它会失败，会成为遗憾，但我爹说了，人人都会有遗憾，可他希望我是因为没有成功而遗憾，而不是因为提早放弃而遗憾。”
程冬冬看着叶聆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我以为你爹，是最不希望你同我们来往的人。”
“他的确是，但他说比起让我无所事事地混到他百年之后，没人照料，还不如让我上进些，也不求考个功名或是其他什么，总归能开阔眼界、提高见识，那也是不错的。”
“可是今后会发生什么，我也说不准，而且如果让有心人看出你故意接近思涵，那对你可不是一件好事。”
叶聆风垂眸想了想，突然话题一转：“太子妃，我听到了前段时间的流言……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程冬冬顿时心头一紧，却还是应道：“…你问。”
“你有想到过，你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程冬冬一怔，她还以为叶聆风会问她是不是方锦茵，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这个问题，似乎也代表着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一个答案了吧。
“……好吧，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也不能再说什么，但是思涵那边，我不会故意去给你创造什么机会，顶多就是她出宫的时候，我会通知你，因为我觉得这终归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也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思涵她现在并不喜欢你，所以这种所谓的撮合，我不想去做。”
“我明白，我还没那么自不量力，没事就想着往她身前凑。说起来，也是我自己的学识，让我在她眼中唯一的优势，都没了。”
程冬冬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知道？”
叶聆风苦笑着点头：“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是莫名其妙的偶遇，强硬的礼物……这些，我其实很早就遇见过了。”
程冬冬顿时有些忍俊不禁，她还以为思涵是个情场老手，没想到也还是只会一些普通女孩子玩剩下的东西。
“原本我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但那张请柬之后，没来由地疏远，让我不得不把这一切都串联起来。”
程冬冬敛了敛笑，眉眼微弯的看着他：“所以啊，没事多看看书，不是说要考功名才需要看的，开阔眼界、提高见识，这是再好不过的途经了。”
“我知道了。”
程冬冬看着叶聆风，突然就想感慨一句：你终于开窍了。
“对了，叶聆风……谢谢你。”
叶聆风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我来就是想让太子妃替我保管此物，等有一天，您觉得时机到了，再把它给我吧。”
这个时机，指的自然就是当他能光明正大地，告诉思涵他的心意的时候。
程冬冬也郑重地点了头，应了下来。
见程冬冬应下了，叶聆风便准备离开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就此告辞。”
程冬冬也没挽留，只是差了人去送一送他，而她则考虑着把这枚玉佩放哪里合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