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冠冕堂皇，在宁珏的一句反问下，轰然倒塌。
程冬冬紧握着宁鹄的手，手心还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有些害怕。
不是怕宁烨，而是她觉得宁烨其实和宁珏是一样的，甚至于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害怕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看重承诺两个字。
宁鹄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偏过头来对着她笑了笑，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慰。
“哥，照顾好母后，从今以后，她身边，就只有你了。”
看着宁烨沉默，宁珏却笑了笑，说着这恍若遗言一般的话——其实就是，宁烨需要他挑起“叛乱”，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将皇帝的退位诏书搬出来。而被镇压的一方，又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宁烨闻言，抬眼深深地看了看他，随后轻轻一挥手。便有几个士兵收起武器，走上前去将宁珏带离了此地。
宁珏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的反抗，而他的部下见此，最终也只能放弃了最后的负隅顽抗，缴械了。
“你们先在宫中暂歇吧，等我处理好此间之事，再送你们出宫。”
看着宁珏被带走之后，宁烨便开始着手安排后面的事情了，程冬冬和宁鹄此时也帮不上什么忙——或者说，他压根没想过让他们帮忙，故而就准备让他俩先去别的地方待着。
“等等。”
不过程冬冬却忽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
宁烨脚步一顿，回头看向程冬冬。
程冬冬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先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一直躲在屋子里没有出来的千伶，这才被逸飞牵着走了出来。不过她随后说出来的话，却是与俩人没什么关系：
“我能见见宁珏吗？”
“我知道，你是想问他要解药对吧？”宁烨在瞬间便猜到了程冬冬的意图。
程冬冬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倒也可以……”
“我去吧。”
就在宁烨轻点下颚，准备同意时，宁鹄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玄衣忽然主动出了声。
谁去问宁珏要解药，对于宁烨来说并不重要，所以他将目光放在了程冬冬身上，似是在等着她的回答。
程冬冬也看了一眼玄衣，但对方并没有给她回应，只是目视着前方，要不是她已经熟悉了对方的声音，她都快以为刚才说话的不是这家伙了。
但她也能明白玄衣为什么会忽然主动开口，说起来，玄衣或许比她更在意程倩倩。
想通这个之后，程冬冬也没有再过多的纠结，只是对着宁烨道：“那就让他去吧，他的见识比我多，应该也能比我更容易从宁珏口中，问出解药来。”
“好。”
宁烨闻言，便看了一眼玄衣，“那你随我来吧。”
玄衣一点头，一句话也不多说，直接就跟着宁烨走了。
而程冬冬一行，则是被安排去了一处宫殿，静静等待着宁烨把事情都处理完，好放他们离去。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等，直接就等到了晚上。关键他们都还没看到宁烨的身影。
对此，程冬冬显得尤为担心，她本就不怎么信任宁烨，再加上他们一直被晾在一旁，什么消息都没有，那她自然也静不下心来……
“外头更深露重，你怎么也不知道多加件衣裳？”
就在程冬冬站在殿门外望着宫门处发呆时，宁鹄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旁，一边说着，一边还替她披上了一件厚衣裳。
程冬冬叹了口气：“我担心宁烨他不会信守承诺。”
“不会的。”宁鹄笑了笑，嘴上虽说着不会，但眼中却还是划过了一丝犹豫，“……冬冬，你想回家吗？回到以前的生活。”
“……”
程冬冬一愣，她没有回答，只是有些奇怪地看向了宁鹄，“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等此间事了了，你就可以和你的家人团聚了，我想着，你会不会在空鸣习惯了，等回去之后，就不习惯以前的生活了。”
程冬冬沉默了片刻，却是没有被宁鹄带着走，而是反问道：“那你呢？”
“嗯？”
宁鹄一怔，被程冬冬问得有些猝不及防。
“我毕竟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到底还是能适应得了的。反倒是你，你从没过过那样的生活，你会不会不习惯？或者说，你会不会跟我一起回去？”
“……”
对于程冬冬的问题，宁鹄很想回答说“会”，但他最终却是回避了程冬冬的目光，心中百转千回地思虑着该怎么回答她，不过就在他刚准备张口时，空中忽然飘来了一阵狂放不羁的男声：
“恐怕，是不能了。”
这声音来得突然，也听不出是从哪里一方传出来的，倒是把程冬冬和宁鹄吓了一跳。
两人连忙四处查看，最后看那宫墙之上发现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二十上下的青年，面容俊逸，眉宇之间带着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桀骜与不羁，身长玉立，皎若游龙，一身衣衫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更显其英姿飒爽。
“宁怀旭。”
程冬冬在看见对方的刹那，便将对方给认了出来。而宁鹄也是眉头轻皱，虽没有说话，但那模样显然也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毕竟，在这世上，既长得和宁鹄一样，还能出现在皇宫里的，大抵也就是宁怀旭一人了。
宁怀旭神色冷然，从宫墙上一跃而下，落在了两人身前不远。他只看了一眼程冬冬，随后便将目光放在了宁鹄身上，似是在打量着这个同自己长得一样，还冒用自己身份十年之久的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对方虽然不理自己，但程冬冬还是怕他找宁鹄的麻烦，便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并问道。
宁怀旭这才又看了程冬冬一眼，并淡淡地回道：“算账。”
“算什么账？”程冬冬一怔，却是没能反应过来。
宁怀旭眉头一挑，看着程冬冬，眸光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说起来，是你把我的行踪告诉宁朝的吧？他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去到雪国找我。”
这话听着到真像是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宁鹄心下一紧，生怕宁怀旭一个暴起伤到程冬冬，便也赶忙上前两步，想将其护在身后。但程冬冬却是拉住了他的胳膊，并冲他摇了摇头，随后再次看向宁怀旭：
“是我告诉他的，可我并没有让他杀你，也没让你杀他。”
“屁话！”
宁怀旭冷哼一声，“他找到我之后会做什么，你敢说你不知道？再说了，又不是我杀的他！”
“不是你？”程冬冬又是一怔。
“应该说是我没来得及……”宁怀旭嘴硬了一句，随后似是想到了宁朝的死，又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那个疯女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也不算小，程冬冬和宁鹄听得一清二楚，两人对视一眼，下意识就猜到了宁怀旭指的是谁。
“你是指，岚翠长公主？”
“是啊。”宁怀旭直言不讳，“这深宫里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便是当年盛极一时的人物，也能在这里面被人逼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冬冬追问道，“宁珏说，长公主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能让萧国吞并雪国，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是都说了那女人疯了吗？疯了的人，你怎么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宁怀旭白了程冬冬一眼，但随后还是紧接着就解释了起来，“说到底，那雪国的国主也不是个好东西！他既然娶了我那位姑姑，就应当对她好，可他不仅冷落她，还亲手涉及让她小产，断了她做母亲的路……啧，”说到这，宁怀旭又不由感慨道，“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疯起来，都不是人！”
“……那你去雪国，就是拆穿了长公主，所以她才自戕的？”程冬冬听着也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愣了愣之后，便也只能接着往下猜测着。
“我只是去找当年暗害我的凶手而已，别的没兴趣！是她自己坐不住了，拉着那个狗国主就想一起死，谁知道那家伙没死成，她死了。”
“……”
程冬冬一时间真的没了话说，怎么看怎么想，都觉得这一切充满了戏剧性。
所以想来想去，她还是最想知道宁怀旭到底来干嘛来了，“你刚刚说你来算账，到底是什么账？”
“为我那个，十年没见的爹，算账。”宁怀旭想了想，道，“你们那么多人联起手来，算计他一个，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爹，我还是要为他讨一讨公道的。”
“你为他讨公道？”程冬冬看着宁怀旭，眼中闪过一丝怒气，“那我和重阳呢？谁来为我们讨公道？他的生身父母是谁，是否还健在，这些他都不知道，他只记得十岁之后父母亲的冷漠，和数不清的训练，还有知道真相之后的恐慌和无助，这些谁能替他做弥补呢？”
虽然是说自己和宁鹄，但程冬冬所列举的句句都是宁鹄，全然没有提到自己，“至于陛下，他一根头发、一块肉都没少，皇位和权力是交出去了，但他还是会过着人上人的生活，他依然拥有权力，可以用一个孝字，压着宁烨，他还需要什么公道？”
“所以啊，我是找了宁烨再来找的你们。”宁怀旭很是淡然地同程冬冬说完，随后才回应了这么一句。
程冬冬皱着眉头，觉得自己的火气上不去下不来很是尴尬：
“你直说你来做什么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