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新启桂花酿,每桌赠一壶,欢迎各位冬至来我未名斋。”
未见人影,声音先至,听这声音,柔中带刚,有着女子的豪迈。只见三楼顶垂下一团白色的绸带,有两女子手持丝带滑下。看其装束一白一粉,应为一主一仆,从空中旋转而下,风景无限,好不光彩。
两人都身着裘衣,腿上是一双紧腿的长靴,落入了平台上,一前一后的站立。粉衣女子头上扎着两个半角,看着古灵精怪,主动扶上了白衣女子左臂。
林小天还在惊疑这位白衣女子莫不是未名斋的老板,只听此时堂内小厮都整齐划一的叫道:“兰老板——”
白衣女子名为林兰,未名斋的老板,年芳几何无人知晓。可这未名斋从始至今也只有这位老板。
裘衣轻裹,藏不下胸前风光,右手托腮,嘴角上似有媚笑连连。头上几支花鸟钗半盘芊芊发,一张轻纱遮了一双狐媚眼,留下了一只好琼鼻,鼻下唇若丹霞。
兰老板与众人施了万福,弯腰屈膝间衣摆开叉处留白无限,肌白似温玉。堂下众人,无论老少男女,都觉赏心悦目,美则美矣,却无任何一轻薄声。
可能是村中之名都性情醇良,或是其他原因就不得而知了。就连七岁的小孩林小天和林秋都被兰老板气质惊叹住了。林秋更是忍不住轻呼出声:“姐姐真美!”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秋的话让兰老板听了去,林小天发现她好像冲着自己的这一方向轻轻一笑。
“可儿,让他们给大家上酒。”
粉衣女孩退下后,一楼大厅内便有一盘盘的青酒被端出来了,酒壶身披墨绿色,上有几朵白色的桂花点缀,各自飘逸。
“不知道各位客官如何,我算着日子今儿应该是冬至的。”兰老板开口,声音中有些慵懒。冬至一说,其实林小天是知道的,他曾经翻过一本书《太初》中有关于二十四节气的记载,但在堂内众人中所应着平平无几。
“如今这天儿,冷的刚刚好,可惜少了些雪,有些干冷。所以我启了桂花酿,希望与诸位客官共饮。”兰老板不知从哪摸出了支青花杯,举杯轻抿。
“闻着轻香,喝着带劲,也算是大家一起共享口福了。这就是我们这一冬的新品了,客官们都先尝尝,喝着行可以带,凡是今天在场的,买酒打八折。”
此话一出口,大厅里顿时炸开了锅,刚刚的出场仙气袅袅,如今几句话立刻染上了烟火气,老板娘的身影那是又美又近人啊。
“老娘开店,凭佳肴取各位欢心,客官老爷们嘘个啥?”
堂中一阵喝彩,说着要与兰老板同饮,让她三杯抵一壶,饮多少买多少。也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出声,让兰老板办办正事,大伙又开始躁动起来,大喊着“点桌上楼。”
兰老板双手面前连压,似要压住已经起来的气氛,“今日我二楼开了六桌,三楼放了两桌,新品出来,讨个吉利。那些个要和老娘比酒的,有一个算一个,一会门前自提一壶,老娘各敬三杯。”
只见她背后可儿端着一壶酒走了过来,酒盘上还放着六个杯子,她提壶上前,给一一斟满。可儿随着兰老板一起举杯,指翘兰花,双手虚托,掩面后连喝了三杯,引来一阵阵叫好。
“各位客官吃好喝好,”兰老板右手高举,打了一个响指,背后鼓乐渐起,她也退了下去。
林小天被这一连串的操作搞得有些眼花缭乱,随着众人也是起哄不止。一旁的林泉看着他有淡淡的轻蔑,但见林秋抱着林小天的手臂身体紧紧的贴在上面,眼睛中居然有淡淡的怒火。
他轻拍林悠的肩膀,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说道:“林悠我们走吧,一会儿我们去二楼。”
林悠顾盼回眸,眼中尽是不愿离去之色,但也不好直接拒接,只是对着林小天点头致意。林小天不知道突然哪来的主意说道:“学棋的事情下次你可不可以带上我们先去看看?”
他特意家中了“我们”二字,但是两位小姑娘明显都没有听在耳里。林悠有些意外的喜极,原本端淑的气质一扫而空,露出了一些小女儿态的欢喜,急忙应好。
而背后的林秋,则是琼鼻微皱,居然向林小天的手臂轻轻一拧,小姑娘心情有些不美。
两人的反应林泉都看在眼里,小小年纪眉头紧锁,双拳藏于袖中紧握。
好在这时可儿走来,身后跟着五六个小厮,打扮明显与一楼堂中的小厮不同。黑衣黄带,头戴一顶瓜皮帽,站立有神,手持一块金色玉板,像是古时大臣上朝所持笏板形状。
可儿对着林泉众人施了万福,“客官,兰老板有请,请楼上坐。”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一小厮持玉板而出,大声道:“请客官上楼,二楼玄海桌。”
小厮俯身侧面指引,长约两尺六寸的玉板贴于胸前。周围食客看见了,眼中都是羡慕之意。林泉虽然年龄不大,但是也尽显派头,轻轻点头,没在多看林小天他们,领头走去。
说来林秋和林小天本来也没有什么羡慕,只是有些好奇,林秋拉回了歪着头打量的林小天,“别看了,小天哥哥,又看不见啥了。”
被请上二楼的除了林泉他们,还有一桌是来晚没有位置在等待的几人,另外四桌便是在一楼大厅内邀请的。楼上另外五桌的名字,林小天有在细细的听,分别叫做“醉云桌”,“鹜峰桌”,“双栖桌”,“落虹桌”,“长安桌”。
林小天当然不明白这每一桌桌名的含义,但也可以看出兰老板请每桌人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就像“落虹桌”邀请的就是一对爷孙,只有两人上了楼。
上三楼的事情久久不见动静,二楼的人邀请完后似乎大家也就安静下来,该吃吃该喝喝。林小天觉得是让自己长了见识,从来没有进过未名斋也更未见过这些有趣的事情,可能有点可惜的就是自己没能登楼。
堂内吃喝声,堂上声乐唱喝声,又归于了往常,火热的气氛配上了温凉的青酒,让人兴致越发上头。
久等未至,林月窦也让大家点好了菜,铜锅也端上了桌。
赶早不如赶巧了,菜一上齐,林小天便看见了门口张望找人的林棍儿,立刻迎了上去。林棍儿明显回村之后就直奔了酒楼,一身行头都还没有回家放置。头上的大顶皮角帽被林小天接过拿在了手里,见面的第一瞬间,林棍儿没等林小天叫自己就笑嘻嘻的叫了句“乖徒儿。”
一行人落座后自然是那刚刚好,菜上得很快,林小天给大家都斟上了桂花酿。他笑眯眯的给自己和林秋也倒了小半杯,嘴里一直喊着要尝尝,众人也只是哈哈一笑,没有阻止两个七岁的娃儿第一次沾酒。
酒中的滋味,呛人喉头也辣人心头,很多的酒都是流入体内的无数种情绪。
不知原来酒中仙,天生爱酒会诗篇。杯洒难见真豪杰,痛饮必是有缘人。
林月窦举杯,话未多说,虽然身体所中之毒未解,但显壮实的妇人不见一点神伤之色,举杯说着简单的谢谢,豪气的先干为敬,一切都在酒中。
请客吃饭或者应邀吃饭,舒服的不在好酒好菜里面,而是一份完全的不拘谨。
一桌人有说有笑的是不拘谨的吗?
不拘谨更在于吃得兴起会让人遗忘所谓的各种规矩,一门心思都在菜上,满腔感情都在推杯换盏里。吃得肚圆胃撑,喝得酒水漫天。
这其实就得是那么一些不需要任何应酬而聚在一起的一些人,所有桌上人都自在,难能可贵。
此时的兰老板正在三楼的楼顶,旁边是可儿在与她说着些话。三楼的桌子虽然会开,但是不会像二楼一样每天都会请人上来,甚至很少有人能上去。
就像虽然兰老板每天都会点桌上楼,但也不是天天都会亲自露面。
“兰姐,冬至是个什么节日呢?”
可儿轻轻的添了一些热水在茶壶里,茶壶上会起一团茶雾,仿佛茶壶再也盖不住茶香。
三楼里此刻温暖如春,丝毫不见冬日的凛冽。
“冬至啊,也叫亚岁。每个这种节日其实都一样,会让人多一些莫名的期盼,就像是平静如水的生活突然被烧开了沸腾,而难耐的还是沸腾起来的热气只能憋在胸里,所以更加澎湃。不想起时就是平常的一天,想起时就是好多年。”
兰老板在凳子上轻轻的坐下,看着窗外的冬日午后,嘴角轻轻一抿,“照我们家乡的习俗,这时节漂泊在外的人都要回家过节了,因为新年就在眼前,回家,归巢。”
兰老板说着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兰唇亲启,吩咐道:“可儿,你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好材料,我们做饺子,涮羊肉,一起过个节。”
“好啊,好啊,又有好吃的了,好久没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