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是什么东西啊？”
“我没看清......当时我被烧断的柱子压在下面，是它把我救出来的。”
“欸，你们看，九头鸟，人面鸟身，这是不是......那位传说中的神仙啊?”
“不会吧，听我的祖先说，那位神仙早就死好多年了，而且他生前还做过不少丧良心的事呢，啧啧啧。”
“啊？不是吧......我的祖先说那个神仙可是恶魔啊，最后被天上的神仙抓了起来，到地牢里面受罪去了！”
“哈哈哈，可不是么，据说他以前一起娶好多好多老婆，那什么生活混乱的很呢......”
“对啊对啊，我的祖先还说，他做了很多丧尽天良的事，把各种吃人魔兽放到他自己管辖的山上，也就是我们生活的这座山，专门看人被杀！据说他很喜欢看这种场景，好恶心哦......”
聚集在山坡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扎着堆坐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话题已经从最开始揣测那只大鸟是什么东西变成了分享自己所听到的山神的传闻。
到了最后，那传言越发不堪入耳，掺杂着那群青年人不怀好意的大笑。
仿佛身后被烧毁的房子不足以让他们伤心，而聊一聊那些他们所听到的，重口味的神仙故事更让他们来得痛快。
曾经，少年也对他们说的话深信不疑，每当有野兽袭击村子时，他都在心里狠狠的咒骂着这位作遍了坏事的神。
而随着年龄的增大，他开始意识到一个事实。
传播谣言是不需要成本的。
只要一张口若悬河的嘴，一群不会自己思考的人，那么谣言就可以散播的比疾病还快。
其实他早就相信自家奶奶的话了，但是嘴上不敢承认，毕竟如果自己和那群大人唱反调的话，会遭到排挤和嘲笑。
也许还有一点原因，那就是他去山脚找自己的好朋友玩时，好朋友所在的山上从来没有野兽，也不会有从以前流传下来的会突然爆发火灾的告诫，他们不用提心吊胆的生活。
每到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就在怨恨，为什么别人生活的那么好，他们就要活在担惊受怕和阴暗的祖先故事中。
他曾经想过，如果有机会见到这位神明，他一定把这位神明揍个底朝天。
但当他得到了九凤那声轻轻的回应之后，这些感觉全都烟消云散了，纵使只是鸟形态，但那位大人散发出来的纯洁气场完全不像是别人口中所说的。
那位大人好像有天生的领袖力一般，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对他臣服。
“那个......”
有什么东西驱动着少年开口。
“我们没有见过那位神，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语气加重了一些，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我们没有资格去评判别人。”
那群还在热烈讨论的人一齐愣住，接着一脸不能理解的表情看着他。
“小鬼，你看看这火灾，你看看野兽长达几百年的肆虐，你还能说出这话吗?”
一个头发很短的男人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冷笑。
少年不知道说什么好，刚准备开口反驳，却被来人打断了话。
“你说的没错。”
温润如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九凤恢复了人形态，站在山坡下端，上面是他救出来的村民们。
“我近百年来，可以说是一千年来，一直毫无作为。”
“我胆怯，懦弱，自私，我躲在神庙里，对你们所遭遇的一切视而不见。”
九凤把手放在少年的头顶，温柔的摸了摸。
少年抬起头，看向白发灰眸穿着白袍的男人。
他看起来温柔极了，像是月光，像是一张纯白的纸张。
少年身边的老妪眼含热泪，浑浊的双眼里倒映出了九凤纤瘦的身影。
人们一时间都沉默了，那一瞬间他们忘记了自己曾说过的话，忘记了自己在喝醉酒后如何吹的关于打倒山神的牛。
九凤无奈的笑了笑，那一刻他的眼睛里倒映出了光，显得亮晶晶的。
“也许你们听到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情，无论是好是坏，我都全盘接受。”
“因为我做的错事，我一辈子都还不清，我不知道怎么补偿你们，但我会站出来，在我最后的时间里，为我犯下的几百年的错误赎罪。”
人群逐渐骚动起来，一群人低头在讨论什么。
少年抬手扯了扯九凤的衣角，眼里是担忧和疑惑。
九凤笑了笑，抬手牵住少年的手，示意他没关系的。
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一个男人开口道：“少骗我们了！你能干什么？一无是处的废物！滚出宿山！”
在一群蠢蠢欲动的人中，一旦有出头鸟飞了出来，其他的鸟必定也虚张声势了起来。
果不其然，剩下近八成的人高举着手臂，念口号一样的振臂高呼着。
九凤其实还蛮惊喜的，他不是没想到自己现在会处于的这种状况，他本来以为，愿意原谅自己的人只有几个，或者更悲惨的是一个都没有。
“行了！！一群大老爷们，唧唧歪歪的，有完没完了?!”
一个女人气呼呼地站起来，死死的瞪了那群男人中的那只出头鸟一眼。
说完，她转过头看向九凤，几乎一甩头过来的瞬间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九凤一愣，他不太能看得女人哭。
就在他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翻帕子的时候，那个女人抽噎着开口：“九凤大人，我们祖上几十辈的人都虔诚的信任着您，您是伟大的神明，这是我们都知道的......”
九凤在女人断断续续的啜泣中，听她说了很多，他从女人的眉眼中，看出了当年他被火烧伤，那个在他身边照顾了很长时间的老婆婆的样子。
可能这就是他们几十辈都在信奉他的原因吧。
九凤苦笑了一声，鼻头酸了又酸。
其他人似乎是因为这个女人平日里的嚣张跋扈，此刻一个敢出声的都没有。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不要再提了。”
女人看起来有些委屈，她擦了擦眼泪，闷闷的嗯了一声。
九凤深吸一口气，语气依然保持着温柔大方，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但嘴角还是努力挂着友好的微笑。
他端庄的立在山坡之下，仰视着眼前的他的子民，就好像一千年前，他的子民仰视着他一样。
“我不奢求你们的原谅，我的时间本就不多了，我只想在剩下的时间里，把欠你们的几百年的安稳生活短暂的还回来一部分。”
“请给我这个机会。”
“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