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无论是大理寺亦或是其他官署，官官勾结，暗地收受，都是极为寻常的事，虽然极力打压，但难免会被一些小鱼小虾逃过，若不是涉嫌过多也不会有人计较查处，更不用说会有人顶着三十廷杖，偏要将这件事闹到皇帝面前。
然而这人还是从前洛阳城颇为风声不好的苏府二小姐——苏陌染，于是众人再想不通也只当她娇宠过度，偏帮私理。
然而就因为她这一番惊天动地的言论，大理寺少卿郑楚清活生生在大理寺守了好几个通宵，势必要将这些蛀虫一一找出。
下到守卫狱卒大到寺正寺丞竟是一个漏网之鱼也没有，光是近半年收缴回来的收受私银便足够堆成了座小山。
今年年仅二十三岁的郑楚清一向秉持着公正司法，虽然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也才一年有余，可自他即位以来，大理寺的风气倒是好了不少。
这一晚，郑楚清坐在典簿厅，桌上放着一盏油灯，前面挨个垂着脑袋站在桌前的便是各典簿厅官员。
都典簿是个中年男子，留着两撇小胡子，平日里就是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样，而他身后跟着一语不发的四人，稍微年轻点的便是典簿，再往后六七个人站成一排的是从六品主簿，而队伍最后密密麻麻站着的足以称得上三十人的便是正七品的录事。
都典簿只是大理寺其中一个官署，虽然不大但令郑楚清没想到的是，这几亩地里却也是藏污纳垢。
众人噤若寒蝉，不时抬头暗暗打量着上座伏案垂眸的年轻男子，他们终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这样一个才及弱冠没几年的黄发小儿而抓住狐狸尾巴。
烛火下，男子缓缓抬眸，一双上挑的凤眸熠熠生光，他白净的脸庞半明半灭隐匿在黑暗中。
郑楚清略一扫视着底下的众人，淡淡开口，“方才本官已将近半年的账簿整合完毕，然而与典簿厅上缴的银两颇有出入，足足少了近二百两。”他顿了顿，微微昂首，“现在给大家一个机会，只要主动承认并且归还私纳银两的人从轻论处，否则……”
男子年纪轻轻，可俊俏的脸上却是横眉冷对，不怒自威，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首当其冲。
半晌，仍旧没有一个人出来，郑楚清蹙眉，眸光狠厉，“若没有人承认，那所有人起明天全部革职，半年内俸禄全罚，按贪污银两论处，杖刑亦或是……死罪！”
话音一落，众人惊愕，其中一人更是堪堪受不住这气势跪坐在地上，他从队伍里连滚带爬冲了出来，朝着上首男子磕头，“我说，我说，我半月前偷拿了前街商铺的罚款。”他颤颤巍巍的看着郑楚清，一只手伸了出来，朝着男子比了个“二”，“我就拿了二两，二两。”
此话一出，队伍里有人不屑的冷哼一声，随着嘲弄声起，“就二两就吓成这个样子，哈哈……”
郑楚清睨着方才说话的男子，转而看着跪倒在地上的男子，“敢于承认错误，很好，你明日将这二两银子补上，便可以回来继续上工了。”
闻言，男子怔愣半晌，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话后，又向上首男子磕头致谢，他站起身，郑楚清对他说道，“行了，你可以回家了。”
男子起身，又愣了几秒才感激涕零的躬身行礼。
待男子走后，郑楚清又沉下脸色，盯着众人，“接下来还有谁？”
队伍中又有一个年轻男子走了出来，他拱手道，“下官月前私自收了京城李家打点的银两，前前后后共得十两。”
郑楚清看着他，沉声道，“补齐。”
男子垂着脑袋，似有哽咽声，“大人，我的小儿子病了，不然下官也不会被猪油蒙了心，可否容下官几日。”
他说的恳切，郑楚清面上平静，可内心波动，他顿了顿道，“无妨，容你一月。”
男子抹掉眼角掉下的泪，惊喜道，“谢大人，谢大人。”
此后，接二连三有人走出来，主动承认自己贪污所得银两，然而皆是小数目，不一会整个队伍便只剩下十余人。
郑楚清猜到剩下几个人约莫是贪污了大笔不敢承认，烛火下，男子冷笑一声，“剩下的人注定是要与本官杠上了。”
无人应声，他继续说道，“无妨，那本官陪你们耗着。”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人吭声，但众人隐隐有不耐之色，郑楚清开口道，“现在本官在给你们一个机会，互相检举。”
话音刚落，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口，“下官检举张绪，上次收缴赃物，他暗中拿了一个古董青瓷器，还有几十两白银。”
他身旁名叫张绪的男子闻言，指着他高声道，“你以为你手脚干净？上次京城洛府小儿子入狱，你不也收了他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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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底下的人便四处叫骂开，郑楚清趁此机会将他们口中所说一一记下。
然而因为他们的互相指认，险些扭打起来，郑楚清喊了一声，门外便有两个侍卫走了进来，一人一个拽开厮打在一起的男子。
郑楚清眉头紧皱，“够了！你们方才说的，本官全都记下来，限你们十日将私拿的东西银两全部交上来，否则论罪处罚！”
闻言，众人再次噤声，又过了半盏茶时间，郑楚清才将他们遣散。
顿时哄闹拥挤的都典簿瞬间宽敞许多，郑楚清仍旧拿着毛笔在纸上唰唰记着，灵巧的手拨弄着算盘，珠子相撞的声音显得干脆悦耳。
门外有脚步声靠近，郑楚清抬头，却见慈眉善目的大理寺正卿王得安走了进来，郑楚清拱手道，“见过大人。”早已过了上值时间，王得安没有穿官服。
他走近，随意在桌前寻了个凳子坐下，瞥了眼郑楚清手中所写，他笑笑，“果然是少年有成啊，今日老夫听闻你在都典簿闹这么一出也特意赶来看看热闹啊，奈何人老了竟是没有赶上。”
郑楚清放下手中的纸笔，恭谨道，“大理寺正卿言重了。”
王得安敛眉肃目道，“老夫知道年轻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但自古官官相扣已是趋势，这些刺头已然是根深蒂固，你如今忙着拔刺，小心力度过重弄巧成拙。”
“大人放心，下官心里有数。”
闻言，王得安不欲多呆，起身径直朝大门走去．．．．．．
翌日一早，昨日夜中大理寺上演的“大戏”便在京城中传开了，同苏府二小姐大闹朝堂一般成为百姓口中乐为称道的事。
然而郑楚清却是意外平静，昨夜几乎熬了个通宵，今早又赶往置典簿继续查处，核对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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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的雪雨天气，终于放了一点光，苏陌染微微睁开双眼，因为背后的伤，她只好侧着睡，刚一触到窗外缝隙投射下来的光线时，她又不禁眯眼。
周遭环境陌生，她打量着，这才想起自从昨日她在含元殿晕倒后，便被带到宫殿里来了。
她略一支起身子，背后的伤口被扯痛，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身体还是绵软无力，苏陌染想站起身，可不幸跌回床榻，受伤最为严重的地方落地，她更是疼的惊呼出声，直泛泪花。
门外听见屋内动静，碧落匆匆跑进来，见苏陌染下榻便赶着去扶她。
“这是哪？”
碧落扶着她，走到窗边，说道，“这是甘露殿。”
甘露殿？记忆中有一束明灭的光闪现，她这才细细打量起四周，终才觉得周遭熟悉，碧落接着说道，“这宫殿是闲置的还未有妃嫔入主，小姐昨日在朝堂晕倒，皇上便下令将小姐带到此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