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什么，你就老实回答，我便保你能安然无恙。”屋中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清茶的凛冽芳香，女子抿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可如若你故意欺瞒，就别怪我手下无情。”她顿了顿，目光上瞟，看了男子一眼，“我自有千百种方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前面的话，男子听后点头哈腰，不料后面的话，他脊背全凉，竟起了一层密密的冷汗。
徐璋讪笑着说道，“自然，自然。”
苏陌染收回视线，盯着茶碗，继而开口道，“你与云嫔什么关系？”
闻言，徐璋愣住，转瞬恢复笑容，“我与她能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一个是君一个是臣。”
话音刚落，女子手中的茶盏狠狠掷桌，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眸子澄清却满是冷厉，盯住男子的眼神毫不留情，“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见此情景，徐璋忽然想到一句话“蛇蝎美人”。
不过是女子一个眼神，以及冷到极致的声调，居然让他忍不住打颤，他后知后觉发现时也觉不可思议。
“姑娘，我与她当真毫无关系，只不过前一次她让我在义庄的时候找人杀了小皇子，将这脏水推给颍川王，然后她助我坐上‘禁军统领’一位而已。”
闻言，苏陌染并未抬眸，又喝了口茶，“然后呢？”
徐璋忙不迭开口道，“没啦，没啦，就这些。”
语罢，苏陌染又淡淡扫了一眼门边候着的高彻，二人交换眼神，随后他抬脚狠狠踢中徐璋的小腿。
徐璋“哎呦”一声，双腿便直直跪在地上。
“还不老实？”
徐璋现在都还能感受到膝盖骨传来的剧痛，他看向女子的眼神都带了几分的哀求。
女子又开口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徐璋垂下眼帘，暗自叹息一声后，说道，“义庄那事之后，她也同我打听过几次禁军值守的情况，什么时候换岗，什么时候交接之类的。”他顿了顿，又说道，“上一次，我同她见面的时候，被人发现了．．．．．．”
“那人是谁？”
徐璋踌躇，最后还是老实说道，“是，是苏婕妤。”他又叹了口气，“本来我不知那人是她，是后来几次她对我特别殷勤，故意打探云嫔与我的关系，许是误会我二人有私情，后来有一次她便派了两个侍女来传话，说是云嫔约我深夜去芳霞宫。”
“我当时没多想，但后来觉得事情有异，因为来传信的丫头是个生面孔，而且往常云嫔找我都是直接在我轮岗的时候，与我打个照面，我便知她有事问我，所以那天晚上我悄悄埋伏在芳霞宫，结果发现居然是苏婕妤。”
“她在芳霞宫里点了合.欢香，当时我便猜到她要做什么，于是我．．．．．．”
苏陌染眉头紧蹙，截住话口，“于是你将她打晕，你们．．．．．．”
闻言，徐璋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他矢口否认道，“苏婕妤就算不受宠也是皇帝的妃子，我怎敢．．．．．．”
“那是谁？！”
徐璋闭了闭眼，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是禁军当晚值守的守卫！”他说完，又暗暗打量了眼女子的神色，末了，又说道，“那守卫晚上偷喝了酒，被我领到芳霞宫，他喝懵了，不知那人是皇帝的妃子。”
“那人如今在何处？”
“事后，我怕他缠上我，于是我将他处理了。”
苏陌染面上维持着冷静，甚至是不动声色，可暗地里她紧攥着衣袖，指尖发白。
随后她又问道，“你可知如今苏婕妤被云嫔构陷，说与你有染，被关进了永巷？”
像是觉得面上无颜，徐璋垂着脑袋，连声音都明显弱了些，“我知道。”
“我要你去皇上面前澄清，你与苏婕妤并无关系，并且还要指认云嫔构陷她人。”
闻言，徐璋怔愕，睁大双眼，“姑娘，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无论是苏婕妤的事还是水牢有人劫狱的事，皇帝如今都抓我抓得严，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东躲西.藏，你还要我去面见圣上，那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窗户大敞，女子身后正映着千家万户的万丈灯火，绵延数里，承天门上灯火通明，红墙绿瓦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光泽，街道上喧哗声不时传到这里，却与屋内此刻肃杀之意具有云泥之别。
女子淡淡笑着，因为背着光，徐璋看不真切她的神情，“你又怎知你不答应，我就不会推你入火坑？”
语罢，女子起身，向地上跪着的男子踱步而来，二人之间距离渐近，徐璋更是看清了女子的真容，他忽然惊愕道，“你是苏，苏，苏陌染！”
他记得这个在祭坛上对着摄政王刀剑相向的女子，更记得她刀剑的尖端毫不留情插.入摄政王的胸口。
女子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她慢慢蹲下.身子，近距离凝着徐璋，红唇微勾，“怎么，知道怕了？”
随后女子伸开手，将他一推，男子似乎尚在惊愣没有回过神，身子轻飘飘向后倒去，落地之际，高彻抬脚，稳稳踩在男子胸口。
他仰面向上，女子的美貌再次映入眼帘，“我可以给你考虑的时间，但是不要让我等太久，否则．．．．．．”
女子再次蹲下，纤纤素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森寒的刀面拍在男子脸上，一下一下力道不轻，却颇有韵律。
随后男子身上的力道消失，门霍然打开，他听闻二人的脚步声消失彻底后，才从地上爬起．．．．．．
＊
乘马车回到苏府时，苏陌染被高彻扶着跳下车辕，随后看门的家丁走了过来，双手恭敬地呈上一封白鹿纸。
天色低垂，看不清纸张色泽，然而触手便是细腻柔.软，她知这是宫里的白鹿纸。
“是谁送来的？”
家丁摇摇头，回道，“小的不知，是个陌生的门童，往日没有见过。”
苏陌染轻轻“嗯”了一声后，便走进府邸。
回到西苑，苏陌染才打开白鹿纸。
映入眼帘的便是苍劲有力的字体，龙飞凤舞，然而却是陌生至极，苏陌染确定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字。
看完，她便知道是谁人送来的了。
内阁大学士——梁如是。
．．．．．．
关押重刑犯的牢房比不得永巷，也比不得大理寺，每间牢房铺满枯黄的稻草，甚至连石床都没有。
方一踏进，便可听闻犯人的哀嚎。
入目可及的烂肉腐尸，以及浓郁涤荡的潮湿血腥味。
她这才发现，今日穿了一袭红衣，如同血的颜色，与周遭颓败比较鲜明，却是格外应景。
还是狱卒领她进去，接近角落，四周不再听闻受刑后的哀嚎声，然而空气里却飘荡着鲜血刚溢出的铁锈味。
隔着栅栏，只一眼，她便忍不住停顿。
满面的枯草上，白衣囚服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血迹。
终究比她想象般的遭遇还是要狠了些。
再靠近些，她可以听见男子隐忍又沉重的呼吸声。
他的双手用铁锁拴着，整个人无力的靠着一面墙，往日熠熠生光的脸上此时也有铁鞭留下痕迹，双手泛着污渍，可衣袖里不自觉流露出猩红，顺着手，指尖，低落在枯草上。
她站定，挡住了栅栏间溢进的光，在男子身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似是感受到来人，他勉力睁开一只眼睛望向栅栏外。
待触到女子面容时，他忍不住勾唇笑道，“你来了。”
“我就知道梁如是舍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