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出去的办法告诉我!”陆横咬着抓住了她的手腕。“不然咱俩都得被抓回去!”
燕宁被陆横强拽着跑,然而确实已经跑不动了。神婆说她就是钥匙,她不去的话,陆横就算没被抓,也走不了!
她气息紊乱,没有多余的力气回答他的问题,最多也就只能强撑身体努力追上他,尽量不拖后腿。
但是越紧张就越容易犯错,她因为动作太急没有顾着脚下的路,狠狠地摔了个跟头。
她的脸以极快的速度与草地碰撞,矮木丛疯长歪斜的枝条划过脸颊,留下数道红痕。
脆弱的皮肤被划开,火辣辣的疼。鼻尖是芬芳浓郁的杂草与泥土的味道,因为下过雨,地还很湿,她的鼻子扎进土里,嘴巴也呛进了一口泥。
燕宁不由得在心中哀嚎,贼老天爷!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不仅是脸上,她的手腕、肚子都撞到了地上的碎石块,左脚扭了,疼痛像是要从骨头缝里爬出来。
“我不行了,你自己跑吧。”
陆横恨铁不成钢:“你不要命了!”
这一摔把她摔疼了,也摔没了她逃跑的心。反正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也马上就被抓着了,不如放弃抵抗,试着与管家谈判。
很快,仆人就离她越来越近,神婆的灯笼倒斜在地上,流出的烛油缓缓将包裹灯笼的纸张点燃。
见燕宁如同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陆横跺了跺脚,抬腿跑开了。
便有两个仆人分出去追着陆横跑,剩下两个坚定地快步靠近她。
近了近了,燕宁能清楚的看清仆人朝她伸来的手掌上,手指里满是暗红色的血垢,刺鼻的味道准确无误的朝她鼻孔里面钻。
那些手马上就要抓到她了,燕宁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她不忍见到自己是如何利爪抓死的,于是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红色火光点燃了一旁的草木,逐渐朝燕宁蔓延。林子深处不知何时刮来一阵轻轻的风,轻飘飘的将汹涌的火势带到了那群凶恶仆人的衣角。
红色火焰极迅猛的从衣角爬满灰衣仆人的全身,或许早就不知疼痛感是什么感觉,但他们仍在无声地嘶吼着。
噼里啪啦的很快就被火舌吞没,化成灰烬,消散在风里。
……
燕宁站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茫然无措的环顾四周,面前是一条很长很长的河,流向不知名的远方。周围没有人,没有动物,没有任何她所熟悉的东西。
她已经死了吗?
凶狠的仆人和无情的陆横也不在这里,燕宁想大概自己真的死了吧。
这样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她不用再担心受怕,不用再想着如何从陆家村出去了。
这么想着,燕宁却不是很开心,天空雾蒙蒙的,笼着阴霾与乌云,但不黑,是一种十分怪异的明亮。
她所在的,大概是一片荒郊野外。脚下的草很绿,自从来到设计行业,她已经很久都没看过这么鲜嫩的颜色了。
不远处竖着几棵杉树与桃树,还有两株梧桐。
再远一点,是一间三层的小平房,不过并没有窗户,也没有楼顶,近似一个竖立封闭的长方块。
门旁挂着一块牌子,字迹有些模糊,只能大致分辨出这是某某办事处。
怎么回事,她没有死吗?
燕宁便迈开脚步,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发现屋后有数排又密又矮的毛竹,竹子簇拥着两条长道,延伸到河道上的码头,码头的柱子上系着一根绳子,拴着一条小木舟。
燕宁不知道,除去毛竹之外,就没有其他作物了。
这里就是人死后来到的世界吗?看起来并不可怕,反而有一丝静寂的美好。
房子的大门并没有上锁,燕宁可以很轻易的推开门进去,房里稀稀疏疏坐着几个人。这里的座位是那种车站常见的蓝色连排座椅,但已经很旧了,大多数都有或大或小的破洞。
屋子正中间有一个长长的柜台。柜台很高,后面半露着一个黑色的头顶,那人正噼里啪啦传出些算盘勾拉珠子的声响。
燕宁注意到柜台左右侧分别开了一扇门,左边挂着黑布,右边则是红布。
燕宁是个设计狗,所以对这一方面格外的敏感。她比划了一下房屋外围和这屋子的大小,按照道理来说,门的位置应该就是码头了。
坐在大堂的都是些老人,神色木然呆滞,坐在柜台后的人报了一个数,便有一个老人颤悠悠的站了起来,步履蹒跚的朝柜台走去。
是个女人的声音。
坐在柜台后的那个男人没有抬头,只伸手啪的一下列了张红色的硬质卡片,约有银行卡大小。
“三百八十一号,从右门走,人道,座位三排十八座。”
老人拿过纸片,慢悠悠的掀开了红布,后面果然是绿色的毛竹。
燕宁忙追上去问道:“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老人没有理她,径直消失在她的视野中。这真是个怪人。而剩下的老人一脸平静寡淡,也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倒是柜台上那人径直站了起来,见她先是一愣,但很快就转化为惊喜:“孟宁?你怎么来了!”
她的出声吸引了燕宁的视线。
柜台后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粉红色售票员制服显得她身材高挑有致,她的面容有些熟悉,但燕宁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了。
她像是手头在忙什么事情,见是她,放下手里的一大叠卡片就奔了过来,然后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柜员问:“你这么快就从陆家逃出来了,你死了吗?自杀的?”
燕宁心下微囧,这人怎么有些自来熟。不过……陆家?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孟姜?”
隐约记得神婆自称孟姜来着。
孟姜鼓掌:“看来你想起来了!”
燕宁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人眼熟了,不过既然是熟人那就好办了。
她心下稍宽:“这里是?还有,你的容貌怎么变化这么大?”
忽然变得这么年轻,她几乎无法将孟姜与之前那个神婆合为一人看待。
孟姜捂住嘴笑说:“我们在外面不都是老太婆的样子吗?回办事处了当然要变回去啊。”
燕宁被她说的一愣。
“你瞧我这记性。”孟姜敲了敲脑袋,道:“这里是阴司驻人间工作小组第八分组十八办事处。我本来不在这办公的,只不过被人举报了,所以才被调到这么个犄角旮旯来。”
“要不是这样,你今天还见不着我,要等回了阴司,咱俩才能好好聚聚。”
“……什么办事处?”还有阴司,原来真是地府皇权的意思。
“阴司驻人间工作小组第八分组十八办事处,人死了会根据户籍所在地分派到各个办事处。先不说这些了,陆家可否已经被你封印了?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燕宁站在一旁属实愣了一会儿,心道她果然死了,“不知道,我被仆人追上了,应该是他们杀的我。”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不应该啊,那群僵尸哪里能动的了你……”
孟姜招呼着燕宁在柜台边上坐下,“我等下帮你查询,现在先喝口水。”
燕宁看着她,“现在的阴司怎么是这样的?”
孟姜笑道:“害,这还不是八组组长太怂的锅。回回做预算都只有那么一点点,抢钱都抢不过人家,哪有钱修缮哦。”
她说着,分出一叠红色卡片放到燕宁面前:“你快帮我整理一下户籍卡,这些人今天就要送去投胎的。”
红色卡片就这么随意的放着,燕宁迟疑的伸出指尖摸了摸,触感十分熟悉,和袁绍均给她的卡片很像。
燕宁忽然想到,袁绍均的名片还在她口袋里呢,燕宁把卡片捞了出来,发现二者竟是同一大小的。
“让你见笑了。”没等她细看,就有一杯热水放在眼前,燕宁一惊,下意识把名片混在了红色卡片里,佯装无事发生般笑笑。
孟姜没注意她的小动作,“十八处是有名的穷,不说高温补贴贫困补助过节费什么的,就连这台机器,都还是我调任来的时候,厚着脸皮去三处借来的。”
她面前还有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正以极其缓慢地速度开着机。
显示屏还是那种早就不知道淘汰了多少年的大屁股,约莫耗了五分钟才显示出内容,用的还是xp系统。
360软件管家贴心的显示出开机时间,整整四分五十一秒,恭喜孟姜击败了全国百分之一的用户。
燕宁看看稀稀拉拉的大厅,忽然觉得,孟姜还挺惨的。
她的到来却让孟姜很高兴:“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其实这里也挺好的。我在这里待了五十年,连头发都长回来不少。”她捋了捋脑后如绸缎般的墨发,“不过既然你回来了,赶明儿我去套-套关系,看能不能早点调回去。”
说话间,她打开了一个名为“阴司专用户籍查询系统”的页面,熟练的输入账号密码,啪啪敲着键盘,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不对啊,你这一世的寿数怎么还有五十多年,可是你领导已经同意了啊。”
燕宁摇摇头,只盯着电脑,孟姜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