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就又变成之前那样安静的样子，燕宁和陆横没什么好说，也不很想说，她最后还是没照雨霏说的去到陆家，她不知道陆横怎么和对方说的，这两天她过的很安静，老太太下墓之后，她就找来袁绍均，问起阎仇十的事情。
见面的时候，袁绍均是一个人来的，津城有大案子，裴如玉已经忙不迭地回去了。燕宁给她打去电话，她在电话那头没有多说，只道燕宁得空就去看看她。
她已经知道自己要入阴司的事情，大约是不想让燕宁牵挂，正好回去了。
袁绍均给下面办公室打了电话，没怎么费力就得到他已经回来的消息，想着时不我待，燕宁赶紧让他带自己回去。
“燕宁，你最好晚点再走。”他们到了办事处门口，正要往里走，袁绍均忽然凑过来小声说。
晚不晚也不是她能决定的，燕宁顿了顿，点点头说：“看阎处的意思。”
袁绍均怕燕宁没明白，又凑过来解释说：“我把入阴司的事情和她说了，可她知道你不会留在阴司时，就拒绝了我。燕宁，你要是为她好，就等她入职了再离开。”
“那她什么时候才会过来？”燕宁有点惊讶地问道。
袁绍均却低声叹气：“不知道，只说要和你一起。我今日早上也与她讲了，可她却油盐不进，趁着我和她说话的功夫买好了车票。”
“唐素清的职位有空缺，阎处那里暂时没有明确人选，我想将她安插进去，以后出来也方便些，她问我你过去要做什么，我多嘴说了句，大约是这个原因。”
“所以，她电话里吞吞吐吐，就是因为这个？”燕宁看着袁绍均说：“你和她说了我待不久的事情么？”
袁绍均点点头，“她问了。”
燕宁幽幽道：“你未免也太老实了。”
她叹了口气，“我找空和她说说，如果她实在不肯去，就算了吧。”
袁绍均的神色变了变，最终没有说话。
这里的办事处显然比前面那个豪华许多，大厅正前方有个前台，流水的桌面，上面下面都摆了许多绿植，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头顶有块大牌，电子显示屏滚动显示着坐船的名目，电子音时刻报着投胎注意事项，边上的椅子铺着牛皮，靠背也很柔软，旁边甚至还开了小卖部，人声鼎沸，老头有少年也有，轮流着一起走到窗口后面领号。
这里比起孟姜待的办事处可谓千差万别，比燕宁来到的那个也繁华了许多，但是办事员就有三十名之多，就连去阴司的渡口，也专门开设了一个窗口。
玻璃那头的办事员嘴角弧度勾的分毫不差，如果不是看到她们对待袁绍均时的星星眼，燕宁真会以为她们就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阴司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燕宁拿了凭证，临出发之前，袁绍均拐去小摊买了两杯关东煮。
其实死去的人是尝不出味道的，但在投胎之前品一品滋味，仿佛就为自己的一生画上了圆满句点，以后再也不会遗憾似的。
老头老太太有提溜着广播的，也有摇着蒲扇拿着收音机的。燕宁咬了口肉丸子，看见前面一对夫妻互相搀扶着走到渡口，心里微微一动。
“孟姜有点倒霉，她又被塞到了某个办事处磨炼，比这里的规模稍微小些，稍后你可以去看看她。”袁绍均不知道燕宁的想法，眨了眨眼睛说。
燕宁冲他笑笑，“这里是阴司最大的办事处吗？”
袁绍均说不是，“只是中等规模，最大的办事处还得是这里的两倍，不仅收死人，也收精怪，怨鬼。系统里查不上号的，可以在补办窗口重新补办，要是放到小点的办事处，办事员会联系就近巡逻队拉回去查。”
燕宁点点头，恍然大悟地想到，难怪那个办事员看见自己就说是黑户。“现在的阴司的确发展的挺不错。”
燕宁心生感叹，以前的办事处可不是这样，排队动作甚至还是露天的，每个孟婆都要重复做着舀水的动作，枯燥又无趣。
袁绍均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说：“这可是我废了许多力，做了大量实地考察才得出的设计方案，原先想让她来管理办事处的，她不愿意，这行当就得落到你头上。”
“你要我来管？”燕宁当即摇头拒绝道：“我只想回去同阎处打个招呼，往后我就回来，这倒也不必。”
“你不管那让谁来管？那群娘们？别逗了。”袁绍均并不在乎燕宁的想法，笃定而不容置疑地说：“这事儿还就得你来，等我把人哄过来，你和阿玉交接下就是。这份差事要是落到其他人头上，我再想扒出来，哪有这么容易？”
这会儿船已经到了，办事处人多眼杂，燕宁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转了话题先回去再说。
二人一齐走过渡口，入眼就是盎然春色，忘川上的景色总是不错的，她嗅着清新的江水气息，胸腔都舒缓许多。那个孩子似乎也能察觉到自己回了老家，轻轻地踹了她一脚，燕宁忽然心念一动，说：“我可以答应你，但时间至多给你五个月，再之后，我非得回到上面不可。”
五个月正好是小孩在她腹中孕育到出世的时间段，她如果能把孩子直接交割在这里，总要比生在上面，自己照顾长大要好得多，而且她总觉得，真要是后者，陆横正好又有借口可以纠缠她。
生在这里，还可以叫孟姜一起照顾他，虽然有些不地道，但的确是她目前所能想到最好的打算了。
肚子里这货灵的很，她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对方踹了一脚，燕宁暗暗压下肚子，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原先马上就要走的，给你五个月时间，总该够用了。”
孩子这便反抗的更加厉害，好在江面凉爽，她额间冒出的冷汗很快就屏息下去。
袁绍均只沉吟了片刻就说可以，带着燕宁没多久就上了岸。
其实就是他不答应，燕宁也会去劝说裴如玉。
袁绍均先前待她并不亲近，即使陆横是他哥，即使他知道陆横和孟宁之间有一腿，刚见面的时候，袁绍均还是保留了许多，而不像是现在，能听到一个电话随叫随到，而这一切，都是因着好友所起。
她能看得出来袁绍均对好友有意思，也知道好友并非单箭头，两个人之间只差一个捅破的契机而已，袁绍均生来就不会衰老不会死，与其让日后的好友自己发现这一点，她先捅明了，又帮她进了阴司，于二人的感情总算是好事。
更何况，她还想让裴如玉帮着照看一下孩子，带她百年之后，或许还能来看看孩子。
船很快就到了终点，牌坊上面的阴司二字熠熠生辉，仿佛在欢迎它新的主人。
燕宁笑了笑，心生感叹：“几日前，我还在为工作发愁，还在为上司排挤我，给我穿小鞋而愤慨。”
她坐上大巴的那一刻，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在这么短短几天内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说是幸运，也是幸运，说不幸运，也不幸运。
这都是上一个孟宁吃了苦，挨了折磨换来的。
袁绍均使了缩地成寸的法子，把她带到了阎仇十的办公室门前。
上回来这里，是被唐素清搞出的乌龙，这次想必不会出意外了。
燕宁笑了笑，抛掉脑袋里不切实际的想法，敲响了房门。
“进来。”阎仇十的声音很快就在屋里响起。
燕宁最后再看了袁绍均一眼，对方冲她笑笑，燕宁也笑了，视线余光里，不远处角落里似乎还站着一个高大的，穿着蓝色长袍的男人。
她心神震荡了一秒，那个身影晃了晃，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燕宁定了定神，然后推开了屋门。
阎仇十高大的身躯正坐在办公桌前。
“阎处。”燕宁看着他，异常认真地说：“帮个忙呗。”
阎仇十最终还是没有强留她。
“这段时间，你自己也好好想想，袁绍均想拉人进来并非不行，也不是没有好的位置给她，你若能留下，我会很高兴。”
燕宁神色微变，最终还是点点头。
“我还有些事，隔壁办公室就给你了，自己去找下面的人交接一下，原本做的就是你擅长的工作，实在生疏就把记忆解开，总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阎仇十大手一挥，燕宁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黄色的信封袋。
等她接过信封的时候，阎仇十已经消失了，偌大的办公室只留下一声淡淡的叹息，很快就消失在风里。
燕宁咽了咽口水，慢慢打开了信封。
她定了定神，将文件折叠好，负着手慢慢走出了办公室。
袁绍均正在门口等着她，还有……陆横。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文员。
她笑了笑，将文件递给袁绍均。
这里面是一份盖了隐私公章的红-头-文-件，赤红色的抬头印刷着整齐的一行大字。
——阴字第008号《关于燕宁同志提拔任用干部的通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