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霞和香山的约定,从这里拉开序幕。小的时候家人总是在说谁谁又干事了,就是当大老板或者谁家的女儿嫁了个有钱人,张春霞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在香山,每家一个儿子。母亲生了两个女儿,她终于争一口气生出了儿子,但却依旧不被看好。
14岁的张春霞坐在车上,一言不发地望着车窗外。她刚接到一个电话,奶奶病重了。奶奶今年年初的时候才做了手术切除了一大半胃,没想到11月份病情复发了。她坐着长途汽车,车子开得摇摇晃晃的。车子里的人昏昏欲睡,汽车内空气不通。
她坐了半天的车,才到市区医院。医院内人流涌动,嘈杂不堪。她坐着电梯来到了五楼,在一个很小的病房内看到了自己的祖母崔氏。她奄奄一息的躺在病房内,身上插满了管子,已经起不了身了。春霞爷爷大伯,母亲守在病床边。床边摆着心电仪,爷爷张志强不停地骂着。“走吧,你死了我就不用担心你了!爷爷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嘴角留着微微唾沫。大伯低着头,神色难辨。父亲张成远红着脸哭了起来,春霞连忙跑上去给父亲擦眼泪。父亲的脸上,法令纹很明显,黄土色的皮肤已经饱受岁月的侵蚀。春霞父亲连日守在床前,花白色胡子已经长了起来。他瘦弱的身躯,让春霞感到很无力。
就在人们都在伤心难过的时候,张志华看见自己的母亲的小手指正在微微颤动,刹那间睁开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我不看病了,回家去,我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里。”张志强握着她的手,独自啜泣。“好,我们回家去。”大伯连忙点点头,“既然妈也是这么想的,爸我们就回家算了,反正妈这也是妈的心愿。”大伯坐在左边床头,握着奶奶淤青的手。
因为给奶奶看病,家里前前后后花了十多万。在年前做了一次手术,没想到后面复发了,却更严重了。奶奶下不了床,每天痛苦的躺在床上进不了食,只能吃流食度日。每天要家人照顾起居,大小便不能自理,要家人帮忙解决。
家里包了一辆面包车,把奶奶送回了家。从市区到家里,要半天车程。一家人挤在一辆车里,一路颠簸回了家。春霞卷缩在角落边,紧贴着奶奶。奶奶闭着眼睛,毫无血色,嘴里说些胡话。张成远给母亲盖上了毛绒毯子,她干瘪的脸上一点也没有往日的生气了,两边的颧骨深深陷下去了。
春霞刚回家,母亲李晓梅在一边骂开了。“嫁到你家没有享过一天福,还要受罪,我的天这可怎么活啊!家里没有钱了!”李晓梅瘫坐在地上,不停地抹着泪水,两只手锤着水泥地。家里的猪到处跑,把一个水盆踢翻了。一只鸡飞到了桌上,把碗摔打烂了。奶奶被爷爷大伯架到了房间去,全部围着奶奶。“妈,快起来,这样多丢脸啊!”“我不起来,家里没有钱了,你还有一个弟弟妹妹,我是不会管的!”李晓梅站了起来,朝地上吐了口水。春霞连忙过去抓住母亲的手,李晓梅一把将女儿的手甩开。
没过几天,奶奶去世了,走的时候不停地哀嚎。于是一大家子人又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大伯母,大伯父,春霞爹,春霞娘,还有一个姑姑。“你们说说,妈的丧事事咋办?反正我家是拿不出来钱了,当初我家里出了五万块,大嫂家出了四万”,三妹出了三万。我家是一分钱也没有了。”李晓梅把自己的两个幼子抱在怀里,养着春霞爹。“要我说,这钱就应该爸爸出,不够的三妹贴进去。反正我家当初因为成华治病,也花了不少钱,现在也没啥钱了。”蒋桂英给自己丈夫使眼色,她希望对方能够明白自己的苦心。春霞爷爷坐在中间,愣着神。空气格外安静,春娟挣脱了母亲的怀抱,大声哭了起来。“为什么别人有洋娃娃,我没有,我要洋娃娃,坏妈妈。”春卷的手里,拿些一个玉米叶子做的娃娃。有长长的黄色头发,很是好看。
她妈妈一把孩子揽过来,更紧地抱在怀里。“你要什么洋娃娃,我没有钱给你买了,不然我就回娘家去。”孩子在一旁哭得更大声了,春霞把妹妹抱走了。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枕头下面拿出几块巧克力,塞给妹妹。“去玩吧!”小孩儿便高兴地离开了,唱着歌。她突然想到,自己明年初中就毕业了。也不知道以后去干嘛,未来的路,她一片迷茫。她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能够在毕业后回来做生意,她就很是羡慕不已。家里是不可能给她提供帮助了,只有靠自己努力,也许会闯出一片天地来。她很想去外面看看,离开自己的老家香山。她的心,飞了出去。窗边斑驳生锈的铁栅栏,挡住了她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