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很担心王简,他已经多日未曾进食了。
自从那日归来,王简便躺在床垫上一动不动,‘大夫’本想安慰安慰他,可只要他踏进牢房半步,一股阴森冷恶的感觉就会包裹他的全身,惹得他颤抖不止,他知道,这是王简的气势。
‘大夫’还是准时朝房间里扔苹果,可是这些苹果最后都被老鼠吃掉,他隔着小窗奉劝王简,至少要吃些东西,不然无论是自己,还是那女孩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不提还好,一旦提到那女孩,那股阴冷的气势就会顺着小窗涌到走廊里,迟迟挥散不去。
可是当那个女孩真正出现的时候,王简反而镇静下来。
吱嘎。
啪嗒,啪嗒。
雀琪莉娅走进屋内,瞧见六神无主,失魂落魄的王简。
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赶快舒展开,探查似的往前迈进一步,距离王简还有些空间时,她席地而坐。
王简用余光瞄见她,却扭过头,朝向另外一边。
“还在失落吗?这可不像你呀。”
说完,女孩犹豫几秒,然后发出充满苦涩的嘿嘿的笑声。
“好了吧,我们这不都是平安无事吗?总也不吃东西,要怎么逃出……”
话未说完,女孩不得不停下来,咽下一口唾沫,猛眨几下眼睛,调整一番情绪,然后继续说。
“要不然,该怎么逃出去呢?”
王简的脑袋偷偷晃动了一下,但依然一言不发。
“好啦!好啦!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啦!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女孩强作开朗明媚地笑,眼睛像月牙一样弯弯,嘴唇下面有两颗牙齿探头探脑的张望,小巧的脑袋轻轻歪向一侧,再将话语里装入俏皮与可爱,完成她万无一失的伪装。
王简的脑袋又在晃动,这次是轻微却持续的抖动。
女孩装出叹气的样子,用无奈的语气说道。
“唉!遭受打击就振作不起来了呢,果然还是小孩子呢!”
王简拼命咬着牙关,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微哼,他的眼睛已经不听使唤,泪水不能自己的涌出,像一条小河,在他的耳边汇聚成大海。
雀琪莉娅意识到王简在哭泣,也低落地沉下脑袋。
“对不起,让你承受这样的回忆…”
说到最后,雀琪莉娅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她用双手紧紧掐住裙摆,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但是王简已经情难自控,他猛地转身,噌的一下跪到她面前,双手紧抓着她的肩膀,眼泪从四面八方流淌,满含心疼与哀伤地喊道。
“为什么!?为什么这种话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更痛苦,更难熬的人不应该是你吗!?为什么偏偏还要来安慰我!?”
泪水顺着面颊流淌,在鼻尖和下巴处汇合,像雨后的蛛网,一颗接着一颗掉落,她伸出手,把泪滴接在掌心里。
“嘿嘿!”
她灿烂地笑着,脸上的阴霾消失不见,曾经那个清纯,绚丽的少女再次浮上她的身体,她眉头一挑,轻巧地说道。
“好几年没见你哭过咯!”说着,她将手中的泪滴伸到面前,叫王简仔细看看。
王简一怔,略有抱怨的喊着:“雀琪莉娅!”
“笨蛋,有时间考虑我的感受,不如好好想一想怎么逃出去,别浪费我的苦心啊!”少女将双手环在胸前,摆出一副年长的架势。
王简用拳头击打地面,表示不满:“跑什么跑,我迟早要杀了他的!”
少女用鄙夷的表情看着他,看出他认真严肃的决心之后,才缓缓开口。
“告诉你不要在意我了,只有你活下去,我的计划和行动才有意义,我怎样都无所谓,但你一定要坚强,这样,我的牺牲才没有白白付出,你…”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雀琪莉娅!”
王简抓住少女的手,身子不自觉的向前倾斜,也将少女的身体拉向自己,伸手搂住她的腰。
“你到底再说什么啊,雀琪莉娅,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不管,你明知道我喜欢你的吧!”
少女低下头颅,胆怯地靠进王简怀里。
“那都是以前的我了,现在的我,不配做出回应,不配说出那句话。”
看不见表情,却听得见失落。王简用力,将她更深得拥入怀抱。
“没事的,雀琪莉娅,没事的,我一定会带你一起离开,也不需要回到教会去,反正我们随随便便找一个地方就能活下去,只有你和我,谁也不认识我们,谁也不知道我们从哪来。”
王简感受到少女在怀中抽泣,便用手抚摸她金黄柔顺的头发。
“哦!对了!还有‘小咪’!我们三个,哪怕找一片荒地,盖一间小木屋,种一片野菜园,还可以驯养动物,有‘小咪’在,不管什么动物,都会乖乖听话,这样就不会寂寞了吧,我们一定可以幸福的吧!”
少女哭的愈加剧烈,她抓住王简的衣襟,挡住自己的脸,用半哭半喊的方式诉说自己的悲伤。
“我好难过!小土豆!我以为无论什么事情我都承受的住,那恶心的胖子也好,他肮脏的部下也罢,只要能让你活着,我都可以接受,我以为,我可以。”
她的话比利刃更尖,直挺挺刺进王简的心房,让王简隐藏的全部悔恨和怜惜顺着裂缝流淌。
“我可以忍受他们的侮辱,忍受他们的谩骂,但我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你看见,无论是谁,无论有多少人,都可以,唯独你,我不想被你看着,不想让你听着…我真的忍受不了,这种事实…我快要疯了…”
她的泪打湿他的前胸,透过衬衫,哭到他的身上。
她的手颤抖不止,紧紧地薅着他的衣领,一颗纽扣从衣服上脱落。
王简默默看着少女,心里装着五味杂陈的情绪,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不断安抚着少女,然后用她安慰自己的话安慰她本人。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少女逐渐停止了哭泣,一句问话伴随着她的抽噎而来。
“这样的我,你还会喜欢么。”
“当然了!”
他的回答毫无犹豫,少女傻傻地笑出声,抬起头,抹去眼角的泪水,对他说。
“答应我,喜悦的时候不要哭泣。”
是啊,我们经历的摧残已经够多,喜悦的时候,就不要哭泣了吧。
他郑重地点头。
随后,雀琪莉娅站起来,朝门外走去,行至门口,她回过头,与王简约定一起从恶魔营地逃走,听着王简答应下来,她露出一个欣喜又神秘的笑容,仿佛达成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小心思,正在暗自窃喜。
雀琪莉娅离开后,大夫从门外现身。
“感觉好些了吗?”
王简从地上站起,没有怒气,也没有冲动,而是像宣布月落日悬,生老病死这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他说道。
“得想个办法杀了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