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浓重,街上的噪音也慢慢消散。
李伯九点钟就回了家,蒋歌守着小卖部到十一点钟,写好了作业,关了店门。
回到家,屋里一片漆黑,卧室门底透着一丝光亮。
蒋歌将书包撇在鞋架,光着脚走到洗手间,接了几盆冷水,冲在身上。
沾着水的脚底板踩在地砖上,啪嗒啪嗒。
蒋歌走到窗户旁,吹了吹风,湿漉漉的头发并没有被风吹干,反而发间的水汽呼在脖子上,更热了。
蒋歌懒得再去管它,径直走到沙发,从茶几上撕了两张卫生纸,团了团,塞到耳朵里,阻隔卧室传来的声音。
第二天,天还没亮,蒋歌就起了床,她把昨晚洗好晾在阳台的校服套在身上,饭也没吃就去了学校。
等蒋歌走到校门口时,已经有家长陆陆续续开车送孩子来上学了。
有的学生拿着家长递过来的饭盒,有的学生拿着家长递过来的钞票。
蒋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校服,白的有点发黄。
一辆银白色路虎停在了校门口,送学生的家长,尤其是父亲,都不由自主地多打量几眼。
沈谦下了车,正好走在蒋歌后面,一前一后进了校门。
两个人完全不说话,也没有交流。
光看这副情景,没人能想得到这两个人是同桌。
沈谦踩着蒋歌的影子走,蒋歌垂眸瞥到了,她又盯着沈谦脚上那双鞋看了两眼。
一双新的球鞋,这回蒋歌不知道牌子了。
蒋歌不由自主地扣了扣脚趾,加快了脚步,将沈谦甩到了后面。
先到教室的蒋歌,掏出英语书,食指塞住耳朵,开始背起单词。
蒋歌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阳光照在她的左脸上,有点烤人。
没两分钟,沈谦也进了教室,蒋歌没注意到,她一颗心全扑在单词表上。
“啪”
沈谦将书包摔倒了书桌上,呲啦一声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蒋歌听到声音,嘟囔的嘴顿了一下,然后又开始背起单词来。
她耳膜里都是自己背单词的声,但是沈谦那声不高不低的“艹”还是传进了蒋歌的耳朵。
一上午,沈谦周围的气压都很低。
有男同学来找他一起去超市买水,他都没去,刚开始趴在桌子上睡觉,后来拿出一张画纸,在上面画了各种各样的眼睛。
蒋歌有点发愁,早上沈谦一屁股坐在那,就再也没动过。
他堵在出口,蒋歌想出去上个厕所,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蒋歌伸出食指,在裤子上蹭了蹭汗,点了点沈谦罗在桌子上的那摞书。
“那个…我想出去一下。”
沈谦将目光从画纸上移开,盯着蒋歌看了两眼,然后把笔放下,身子侧了过去,腿伸向过道。
蒋歌贴着桌沿,小心翼翼地往外挪,她尽量不碰到沈谦,免得惹人反感。
等蒋歌从厕所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基本没什么人了,大家应该都出去吃午饭了。
蒋歌走回座位,从书桌里掏出半袋饼干,塞到嘴里,像只松鼠一样一点一点啃着。
头顶上的风扇吱呀呀地转着,蒋歌眼神从窗外扫到了沈谦的桌子。
画纸上,各种不同情绪的眼睛。
空洞的,发呆的……
这双眼睛,蒋歌有点眼熟,好像在美术书上见过。
沈谦刚转来的时候,蒋歌就知道他很会画画,他从书包里掏出来的第一个东西就是一个素描本。
风穿过窗户的缝隙,吹开一页页画纸,少年手臂上还粘着铅笔屑,指尖的笔在纸上沙沙地摩擦。
蒋歌见惯了污秽,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干净的人。
在蒋歌眼里,干净的人,是值得被仰视的。
过去的一年里,蒋歌仰视着沈谦。
趁着没人,蒋歌有些肆无忌惮,脑袋往沈谦的桌面探了探,更仔细地盯着桌上的画纸。
手里的饼干还在咔嚓咔嚓往嘴里送。
哒!
咬到手指。
蒋歌疼得眼冒金星,抬眸看见了站在教室门口的沈谦,他手里抱着一个篮球,眼神晦涩不明地看向这边。
蒋歌像个机器人一样伸回脖子,将那小半袋饼干塞回书桌,随便拾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不一会,沈谦走了过来,坐到椅子上,将篮球塞到椅子下面,指尖在桌面轻轻敲打,若有所思。
“诶!给你了!”
沈谦把那张画着眼睛的画纸放到蒋歌的胳膊旁边。
蒋歌微微侧头,瞥了一眼。
“我不要。”
她声音小的像蚊子。
随后。
那张画纸被沈谦团成团扔到了后面的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