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饭局这事对于张一凡来说一直被视作社交、业务的一种标配，他常叹到有时候吃的不是菜，而是一种无奈、必须。面对今天的这餐饭，张一凡的想法很简单，只想和刘乐痛痛快快吃一顿。
车子在海边的小道上停下，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望去，不远处，一个个搭着帐篷的餐桌在露天平台上错落有致的布开排列。许多人或举家，或三五好友，迎着初起的夜色，已经开吃起来。
“一凡，今天我们就尝尝这里的大排档，这可是现在深圳人气最旺的大排档聚集地之一。”刘乐边推荐，边带着张一凡往餐桌旁走。张一凡招呼司机先回去后，便紧跟其后。
他们在面海的一张餐桌边落座，刘乐便开始招呼服务员点菜下单。
“一凡，在深圳就是我的地盘，我作东，今天必须听我的。”刘乐为了显示对张一凡的欢迎，又想好好表达一下二十余年的师徒感情，立即示意在先。
张一凡知道盛情难却，也就只能客随主便，乖乖的当好一个吃客。
海风轻拂、海浪微漾，对于吃惯了星级酒店的山珍海味、名品珍品的张一凡来说，能够放下工作、事业的包袱，只为了一餐可以看看海、吹吹风、叙叙旧、毫无约束的可口的晚餐，对于他来说也不愧为一种放松、自在和自由。
不久，一个个可口的餐肴顺着大盘、小盘开始填满餐桌，刘乐便立即招呼张一凡动筷开吃。
“一凡、来，今天尝尝的深圳的大排档，顺便也忆苦思甜下，我点了海鲜，也特地请师傅烧了几个我们那时在大排档上经常吃的菜。“
“炒面、炒米线，这个可是我们那时的必点，我还特别喜欢伴着辣椒酱一起吃。”张一凡望着曾经可以填饱肚子的宵夜美食，也不无激动起来。
“来，今天我们没有工作，没有上下级，就图喝个痛快，吃个爽快。”刘乐话落，便“嘭”的一声打开一瓶啤酒放在了张一凡面前，自己则又开了一瓶然后往杯子里倒了个满杯，任凭酒中的气泡不停的上串。
张一凡也仿佛回到了那个初到深圳的懵懂岁月，咕噜咕噜地将啤酒往杯里倒满，然后站了起来，将酒杯向刘乐手中的杯子碰去，嘴里说到“刘老师，我敬你一杯。感谢岁月让我们可以在深圳重逢。”
就这样，两人边吃边喝开聊起来。他们聊了各自的家庭、孩子、事业、工作，也聊了过去师徒相识、相知、相熟过程中的点滴往事。你看这聊天的内容就如两人不断增加的酒瓶子，不断丰富增加。
“一凡，这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你我都已步入中年。你看你现在，家庭幸福，事业有成，我说我没看错你吧，你就是一块能成大事的好料。”
“这不还不是刘老师您对我的关心关怀。你说那时我一人举目无亲来到深圳，就凭着一张推介信进了德龙，人生地不熟，你可是那时候白天是师傅，晚上是家长，给我指导技术，给我开导人生。”
张一凡的深圳生活就是从德龙开始，作为一个学自动化专业的高材生，上班第一天就被分配进了流水线，当时刘乐就是车间主任，也是他的带班师傅。为此他还闹过情绪，甚至和刘乐红过脸。
“一凡，你记得吗？你第一天下车间脾气可大了，看哪哪不顺眼。”
提到这一段，张一凡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挺不够成熟，也挺不好意思的，便拿起酒杯，先干为敬。
“刘老师，全怪一凡那时不懂事，刚出校园初入社会。不过后来你教会了我很多做人处事的道理，也教会了很多受益至今的技术。”
说完，张一凡又倒了一杯酒朝刘乐敬去，刘乐倒也痛快，直接碰杯下肚。刘乐是一个直性子，从认识张一凡起就一直敢说敢言，传授技术毫无保留，批评教育毫无面子。这不酒刚下肚，满口的话已到嘴边。
“人吗都有那个阶段。我虽说比你大二岁，我离开家第一天到深圳也比你好不了多少。我书读的比你少，不能凭脑子那只好凭力气。我也给人扛过桶装水，送过煤气罐，后来才来到德龙，当上了工人。”
“那时想回家吗？“张一凡蹦出了这样一句话，就如同当年刘乐回问他一样。张一凡清楚记得当时来到工厂后的，看到工厂建在乡下、学霸当成学童，还有逛街如同进城，出发前勾勒的美景全被现实都打破，再加上家里父母来信来电问长问短，生怕他吃苦受委屈，他也确实有过转身回家，打道回府的念头。
“想啊，谁不想家。可出来不混出个模样来怎么回去？人家可不管你这么多，就知道你去了深圳，去了大城市，挣大钱去了。”
“刘老师，我们那个时候我真看不出来你那么想家，就感觉你挺喜欢这个城市，挺喜欢钻研，也挺爱学习的。”
“好在深圳这个城市包容性强，每天可以遇到五湖四海的兄弟姐妹，大家相互取长补短，也就让自己慢慢适应这个城市，适应这种生活。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
张一凡也认同深圳的包容性，这个也是这次来深圳开公司的原因之一，包容、多元已经是这座城市难得的城市基因。而二十年前，同样对包容性的定义是因为他在德龙厂里看到每天有五湖四海的人拖着行李来到这，他们虽然学历不同，籍贯不同，但他们来深圳，来这里，每个人内心都怀有一个梦。就像刘乐想混出个样子，张一凡想学好本领服务社会。
“一凡，你看今天的深圳夜空多美，有星星。”刘乐指着头顶上的星空说到。
张一凡朝着刘乐手指的方向望去，星空皓月，圆月伴着繁星开始了夜色中的奏鸣。
“刘老师，香港的方向在哪边？”张一凡突然拉着刘乐来到露台观景台，边说边让刘乐指方向。
“你看，那边，那边就是香港的方向。“
“那北边在哪？“
“来，你转个角度，这就是朝北的方向了。“刘乐边演示边给张一凡指着北方。
“刘老师，一点没变还是那个味。你记得吗，当年我、张春林、林雨芳，俞苗四个人经常拉着你来到宿舍的楼顶，让你指哪里是香港，哪里是家的方向。我们在楼顶一起数星星，一起唱歌，一起追梦。”
那一幕对于刘乐来说就像是昨天的事。当年的宿舍的楼顶是每一个德龙人的精神家园，可以乘凉、可以唱歌、可以恋爱、也可以追梦。当年的楼顶留下了张一凡、张春林、林雨芳、俞苗四人的欢声笑语，也留下了一个个留在他们心中的难忘情愫。
“记得，记得。当年你还说来深圳一定要有机会能去趟香港，看看电视里的香港和亲眼所见的香港有什么不一样。你说望着香港的方向可以让自己离香港更近点。还有每次你面朝家乡的方向，你都会觉得家不再是那么遥远，家里的父母一定也朝着深圳的方向在和你对话。”
这一段对话，对于张一凡来说，也是满满的画面感。无数个日夜，楼顶里有过他们的故事、激情，就连自己离开德龙的最后一个夜晚，也是在那个楼顶度过的。
“对了，一凡，你和春林、雨芳、俞苗还有联系吗？”
“刚离开深圳那会有联系，后来就渐渐少了。就知道俞苗出国了，春林和雨芳后来也离开深圳了。随着公司渐渐大起来了，精力都花在公司上。刘老师，他们有联系你吗？”
“有倒是有，也不多，很多都向你一样来到深圳就想起我，约我出来坐坐。不过。。。。。。”
“不过什么！”
张一凡见刘乐话语中有意停顿、转折，觉得话里有话，连忙追问起来。
“林，林雨芳好像在深圳。她前段时间给我来过电话，说回来了。”
一听到林雨芳在深圳的消息，张一凡内心其实是矛盾的。当年，两个人的初恋在刘乐的见证下开始于德龙厂的楼顶，而后又因为自己的事业毅然踏上回乡发展之路，活生生地把林雨芳一个人留在了深圳。为此林雨芳还鸿雁传书好多年，想极力地续写感情。
张一凡没有再往下继续细问林雨芳的近况，他知道今天这个场合越往下问可能越不能解开心中若干年来的结，或许可能让自己变得更加两难。于是他唯有以酒消愁，仰天自问。
就这样，他们继续吃着，聊着，一直聊到深夜，只不过他们的话题里再也没有提起林雨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