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青州果然也开始流传时疫的消息,谢宁本就要和哥哥在府里守孝,也不再出门。但青州毕竟是由霍家坐镇的,青州太守袁康直接传令各县做防疫准备,青州难民不多,他自然也没让难民进城,却在城外搭建了临时的棚子,供难民暂时居住,还组织民众募捐,每日在城门口施一次粥,虽然不能吃饱,但难民能糊口,因此倒也没生乱。
周家三人走后的第十三日,朝廷派的钦差便到了青州,钦差带来了圣喻,让青州太守开仓放粮,给难民施粥,并召集城中的大夫,去城外防疫,青州的守备军在城外的一处山上搭建驻地,将感染了疫病的人全都带到了山上统一看管。
逃到青州的难民本就不多,有了官府的介入,一时间难民和疫情倒也处理的井井有条。青州本就多富户,此时有霍家带头,大家都再次进行了募捐。许多商户都是靠着霍家的庇佑在青州做生意的,一时间响应起来,捐了许多粮食、药材和衣物。谢家也不例外,虽然主子们都待在府里,但个谢家各处商铺也捐了许多东西,谢家本就多金银之物,谢宁和哥哥一商量,便传令各处商铺将铺里多余的存粮都捐出去,谢家本来就素有仁善只之名,经此一事,倒是很多人都再次知道了谢家的名头。
但是也有人觉得谢家的长辈都不在了,留下两个小儿胡闹,再丰厚的家资,也不能说捐就捐,还捐了那么多,这也有些太挥霍了。
这一日,便有蒋家的人来请他们兄妹过门做客。
因为青州的疫情比起其他地方轻了很多,城里感染时疫的民众也不多,而且感染的人一经发现就会把全家都迁移到城外去,所以时疫在青州传的并不快,至少在谢家这条街上就还没传出过哪家有人感染了时疫,大家都还没有闭府谢客。蒋家之前递过一次帖子,请谢宁去府上玩,但那几日谢宁因连日劳累正病得厉害,便委婉的拒了,但这次的帖子却说是有事相商,而且直接让人上门来请了,谢宁不好再推拒,只能和哥哥一起去了蒋家。
兄妹俩到了蒋家,蒋庭不在,依旧是上次那个婆子,带着他们去见了蒋夫人。
这次没有其他的人,只有蒋夫人和谢宁兄妹俩,蒋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待到三人都坐了,闲话了几句家常,又关心了一番谢宁的身体,蒋夫人便进入了正题。
蒋夫人喝了口热茶,笑着说:“这次疫病来的突然,城中也受了影响,你们府上可还好?”
这话显然是在问谢珲的,谢珲便道:“自然也受了影响,不过官府政令出的及时,倒也还好。”
“我听人说你家捐了许多东西,除了粮食,还捐了许多药材、衣物,你们兄妹俩都是有善心的,天灾之下,这份心很是难得。”
“我们比不伯父在城外亲自安置难民的劳苦,也只能捐些东西,聊表心意罢了。”谢珲一时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你伯父他食君之禄,出了这样的事自当尽力,算不得辛苦。倒是你们俩,能慷慨的捐那么多东西,是在难得。不过嘛······”蒋夫人收了收笑意,继续说:“你们叫我一声伯母,我和你们伯父也是真心把你们当自家小辈的,我们也不能白担了这一声伯父、伯母。你们俩年纪还小,不晓得这些家资得来不易,如今成章你还没娶妻,阿宁也快到议亲的年纪了,那么多东西怎么能说捐就捐呢?你们父亲不在了,谢家那么大的府邸,府中还有那么多的仆从,虽是善心之举,但你们俩总得为日后考虑考虑才是。”
她这话着实让谢宁和谢珲都怔了怔,兄妹俩都有些摸不着脑,不过他们也没表现出来,谢珲便说:“伯母说的是,是我们兄妹俩考虑不周。我们只想着难民可怜,伯父和各位大人在城外也不容易,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却忘了考虑以后的日子。”谢珲示意谢宁站起来,兄妹俩一起给蒋夫人行了一礼,说:“多谢伯母提点,日后我们定然不会再这般莽撞了。”
蒋夫人笑着让她们坐下,说:“莫要这般多礼,你们不嫌我烦才好。这本是你们自家的事,但你们俩还小,以前想必也没掌过家,我不过是厚颜提醒你们两句罢了。”
谢珲忙说:“伯母与我们亲近才会这样提点我们,我们兄妹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烦您呢,日后有不懂的,我们还要多多向伯母请教,伯母不要烦我们烦才是。”
谢珲和谢宁都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蒋夫人看他们俩都听进去了,还有些后悔的意思,心里便觉得今日的目的达到了,之后也不再多言,后来又留他们用了膳,这才让他们回去,他们走之前蒋夫人还再三嘱托,若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蒋府问她便是。
谢宁和哥哥没坐马车,两人走在路上,互相看了两眼,只觉莫名其妙。
回到府里,兄妹俩便去谢宁的院子里坐着说话,谢宁的屋里一向是用着冰盆的,这样的阴天,坐在屋里凉爽的很。
谢珲给妹妹倒茶,便听着妹妹说:“哥哥,你说这蒋夫人奇不奇怪,这是个什么意思呀?”她是真的觉得莫名其妙,谢家是捐了很多东西,但比他家捐的多的也有很多,况且捐的是谢家的东西,与蒋家没有关系,就算是两家关系走的近些,这件事蒋家也不应该插手啊,更何况谢宁并不觉得蒋家是真心想要和谢家来往的。
“我也是一头雾水。”谢珲只觉得这位蒋夫人可笑,谢家捐什么、捐多少与她有什么关系,而且还摆着长辈的架子来训诫自己和妹妹,简直莫名其妙。
“小姐,这······”绿枝欲言又止,她今日是跟着自家小姐一起去的,刚才其实就有了些猜测,但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知道?无妨,想到什么就说。”谢宁对自己的丫鬟一向信任,绿枝和碧玉也十分聪慧,说不定真的知道些什么。
“奴婢觉得,或许与蒋小姐有关。”绿枝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小姐或许不知道,这位蒋小姐在咱们芜城是很有名的,或这说在青州都挺有名的。”
“哦?”这个谢宁倒是真的不知道,她之前并没有特意去了解过这个人。
绿枝继续说:“蒋小姐今年已经十九了,却还没定下婆家······”
“等等。”谢宁打断她,“蒋小姐十九了?我见过她呀,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小姐,蒋小姐有些先天的病症,看起来的确年龄小,但真真的已经十九了,四年前就及笄了,到了如今却还没定下婆家,在青州,知道这事的人很多,只是她是蒋家小姐,说闲话的便也少。”
“难道就因为这病症就没人愿意娶她?”谢宁还是觉得奇怪。
“她没定下婆家,她这病症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嘛,”绿枝顿了顿,还是说:“蒋家门第高,她又是蒋家唯一的一位嫡出小姐,她的大伯母又是霍家出来的姑娘,一般的人家他们是看不上的。一开始自然是有人想求娶蒋小姐的,但蒋家看不上,据说,蒋家大夫人原本是想把侄女儿嫁回娘家去的,都商量好了,但是蒋夫人看上的那位娘家公子却看不上蒋小姐,那位公子也是个浑不吝的,知道了自己的姑母要把蒋小姐嫁给他,拗不过自己的父母和姑母,竟把蒋小姐堵在街上大骂了一顿,这件事许多人都瞧见了,但也是几年前的事了。之后嘛,见霍家无望了,蒋夫人倒是有意再挑人家,但几年过去,之前求娶的那些大户人家见了蒋小姐的模样都不愿再提,小门小户的蒋家又看不上,便蹉跎到了如今。”
谢宁和谢珲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桩事,但两人瞬间也都明白了,这蒋家人难不成是看着自己和哥哥刚回来,不清楚这些事,估摸着想······
“难不成蒋家想把蒋小姐说给······”
“小姐,虽然是奴婢的猜测,但将小姐到底年纪大了,又有这样的病症,青州的大户人家没人愿意娶她,咱们家也是有脸面的人家,少爷也还没娶妻,他们又对咱们家这般亲近,只怕蒋家是有意要······”
“这······可是哥哥还在孝期呀,等过了三年孝期,那蒋小姐就二十二岁了,蒋家能等得起?”
“小姐呀小姐,您可知道有一种说法叫热孝,咱们家的如今没有长辈在,热孝期间娶妻只会被认为是对过世长辈的孝顺,不会有人诟病的,反而是桩美谈。”绿枝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难怪呢,这蒋家对我和哥哥热情异常,但仔细看来又处处都是疏离,我本来还想不明白,如今看来,不就是心底里看不上,但又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吗。”谢宁看着一脸震惊的哥哥,倒是着实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
“小姐、少爷,这也都是奴婢的猜测罢了。”
谢珲终于回了神,说:“我倒觉得绿枝说的没错,咱们家和蒋家本来也只是邻居,就算有交情也是上一辈的事了,我本来觉得是蒋家心善,可怜我们兄妹,但这世上哪会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别人好呢,这样一来到倒也说得通了。”
他此前也不明白今日这是为了哪般,如今倒是明白了,只是这蒋家行事过于荒唐了,他们难不成真以为谢家就会任他们拿捏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