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的奏折很快就得到了批示,皇帝准徐他们调动府银发动生产。刘盈在奏折中也很公正的说了陆大人治土有方,如能得陆丰泽陆大人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赵玩都准了,准了后,他又觉得这事儿有点太顺利了,就召护一把近期的密折都拿来给他看看。
看完后果然发现了几处疑点,他暗暗记在心中,并不急着理会,他现在要赶紧处理的是户部侍郎曹寅贪污案。
这个案子看着处处条理得当,但处处都透着疑点。曹寅是他亲手提拔上来的人,是他自己还是皇子时期亲手培养放在外面的人。那一批他培养了很多人,放在了各处,可是只有曹寅杀出了一条血路,在世家勋贵当政的朝廷中脱颖而出,占据了户部侍郎一职,助他登基大宝,为他推出新政暗中出力。他从来不敢多用他,曹寅就是他的一颗棋子,一颗扭动乾坤的棋子。
而此时,有人牵出曹寅,他不相信是自己暴露了。只能说,有人发现了端倪,想要试一试水,如果曹寅是他的人,那就正好,直接拔掉,若是不是,正好腾出户部侍郎的位置。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徐徐图之,他怕自己一动,这么多年付出的心血就没了。
他在御书房召来护一,让护一将关于这件事的所有密信都拿上了。他有点着急,因为近期发生在江都府的防洪堤事件,那防洪堤就是在曹寅在任期间大修的,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这件事会压的曹寅直不起腰。
他打开密信,一封一封的仔细看,慢慢理。户部侍郎贪污案是今年二月起头的,最开始并不是说贪污,而是朝中刑部侍郎宋平安参兵部尚书胡思宇,烂用兵库武器,以至于今年分配给刑部分配的兵器数量不足,质量参差不齐。
到后来,兵部尚书参刑部滥用私刑。
两部口水战吵了半个月,都只是个人争得面红耳赤,纷纷把对方的错处拿出来说,却也没有上升的趋势。直到察院的监察御史李宁海真正给出了兵部武器质量不合标,刑部确有滥用私刑现象的证据,刑部兵部的争吵才慢慢平息下来。但后来这些责任竟被四两拨千斤的让些无关紧要的挡了去,赵玩发现其中端倪,却没去阻止,他想看看到底是谁在搅乱这一锅水,这锅水到底能乱到什么地步。
而之后,赵玩下旨监察御史李宁海彻查此时,这一查不要紧,却查出了各种鸡毛蒜皮,不大不小的事,赵玩拿着打尖的事杀鸡儆猴,安排自己的人顶上去。
其中就有户部侍郎曹寅出现了几份私产,这几份私产最开始也没招人注意,因为谁家没有几份私产,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过就过了。事关曹寅,赵玩当时细心地派人去查了查,但当时查出来的就一个田庄和两个不大不小的铺子而已,事后还找了个时机和曹寅说了此事,让曹寅小心。因此后来这事闹得这么大,赵玩真的很吃惊,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当时是有一个小官突然说,曹大人的私产不是普通的私产,是两家京中日进斗金的酒楼,数处京城周边坐拥千里的田地。那人还合计盘算过,那产出的银钱绝不是一个户部侍郎能有的。
赵玩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下面匍匐在地的年轻人,那是他通过科举安排进来的,本来只是个小官,如今竟然也有了在朝中说话的权利,似乎叫雍辰。
他居高临下,打量着那人圆润的肩膀,回忆着那个人的面容,他记忆中那应该是个消瘦的青年,他家世世代代活在土里,死在土里。他第一次在御书房见到他时,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灿烂的光芒,就像满天的繁星一样,那么漂亮的眼睛。如今成了怎样的呢?他看见他匍匐在地,脑袋压得低低的,手背上青筋暴露,他涩涩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雍辰五体投地,大厅里平整的金砖光可鉴人,清晰的映出了他一身低品的朝服。他想起自己初登天子堂的意气风发,低笑同行之人哪懂他的鸿鹄之志,又想起自己刚入朝堂时曹大人的叮嘱提拔,顿时自惭形秽,恨不得钻地缝里去。他对不起看中他的圣上,对不起对他有过知遇之恩的曹大人。
圣上缄默无声,他又开始一条一条背诵早已打好的底稿。
他颤颤巍巍,冷汗直直地往外冒。短短半个时辰,他只觉得寒风刺骨,冷热交加,噤若寒蝉。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是寒门出生,在这朝堂根本站不住脚,他不得不八面玲珑,四处逢迎。他最开始想着自己去做这些只是成大事前的苦其心志,可是后来,他发现自己深陷其中,根本就抽不出身。
只要他一停止应酬,他说结交的人就会众说纷纭,说他看不起他们,说他不是和他们一个圈子的。只要一停止,他就会孤立无援,他就会被挤出这天子明堂。
他有时也会这么安慰自己,是圣上给了他机会,却又不护住他,任他在这汹涌澎湃的朝堂中飘荡沉浮。都怪曹大人不时时对他出手相助,让他误入歧途,泥潭深陷。他自己也明白,他最该责怪的是他自己,他辜负圣上的隆恩,非得向这泥潭中栽进去,不能独善其身,不能替圣上分忧解愁,不能任圣上驱驰。
可是他无路可退,无路可走,只得硬着头皮,把手中的事进行下去,或许,或许能搏条生路呢。
“退朝吧,此事就让监察御史李大人来办,”说完,他又笑着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中书令王在仁,补充道:“王大人若是得空,督察此事进程吧!”
退朝后,赵玩回到御书房,见案前又如前几日一样,多了几种他平时没有吃过的糕点。他张嘴咬了一点儿,只觉得舒滑润口,又咬了一点儿,舌尖酸酸的,他一口咬了一半,舌尖微转就酸得脸都扭曲了。还好那酸只在一瞬间,再一转就化成了奶香味浓厚的甜而不腻的味道。因为前头尝到了甜,之后又小心翼翼的吃到了酸味,直觉得酸的不行,而后浓厚的甜味又变得甘甜无比。
赵玩一直盯着糕点,沉默无声。
随后他又拈了一块吃掉了,喃喃细语的说道:“这味道…”
他召来大女官紫云,说道:“这味道真少见。”
紫云默默看了赵玩一眼,又看了一眼盘中的糕点,低声说道:“想着近日天气逐渐热了起来,陛下有些食欲不振,御膳房今日就擅作主张换了些新品上来。”
“挺有心意的。”
其实这种糕点,赵玩以前也吃过,那是在夏府的时光。那人极喜欢这种小花样,她的一个侍女也是鬼点子奇多,酸甜苦辣咸,什么样子的都做。那人经常拿这种小东西送给相好的人,或者约了好友们到家中试吃。而他为了迎合那人的喜好,每次去找她时,都会细细留意各大点心坊推陈出新的各种点心。
但是,他细心的发现,那人其实很少吃点心,相比于吃,她似乎更喜欢看她的小侍女做点心,更喜欢看别人吃点心,更喜欢约着朋友看着她们吃点心。
对啊,他长大后,有了些自己的势力后,也经常去夏府,即使历下离京城相距甚远。他会给她带些京城的小玩意儿过去,会过去帮她完成一些她在闺阁中做不了的事,会帮她铲除一个臣子,也会帮她培养一个。他是她朝堂宫中的眼睛,是她手中的利刃。
他曾经觉得自己一定深爱着她,可是时间却告诉他,他只是想让她永远孤独,永远高高在上地睥睨世人,她是遗落人间的仙人,没有什么能亵渎她。
这种心态是不是很奇怪?他这样问自己,但他迟迟没得到答案。
今日这如同宫外才有的点心,让他就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夏府那人来人往热闹的花亭。
可是御膳房会呈上来这么新意的东西吗?
肯定不会!因为宫里不一样。所有呈给皇帝御用的东西,永远都是中正平和的。
赵玩一尝那点心就明白了。那绝对不是那个在御膳房当值了半辈子的老御厨做的,也不是他带出来的徒弟做的,但既然敢做出来又放在这里,定也是接受过各种检查可以入口的。
他默不作声,等着那人冒出脑袋。
处理了一会儿奏折,他突然想到明日是二十四,到了五日一休的休沐了,他换来大女官紫云,吩咐道:“去御膳房让那御厨在做些送到燕喜堂去,等会儿去皇后和贵妃那儿把皇子和公主接到养心殿吧。”
大女官退下,赵玩看着八名立侍两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女官们,眉间微蹙,立马召来护八,询问宫中近日事宜。
隐在暗处的护八立即现身,她侃侃而谈,一口气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她突然抬头看着垂首案牍的皇帝,缓口说道:“今日慈宁宫将慈宁花园的山茶花全换了。”
“嗯?”赵玩皱眉,因为太皇太后自从礼佛后,连慈宁宫荒草丛生都不会管,又怎么会移掉山茶花呢?
“听说是,太皇太后路过时,那花枝拌了太皇太后衣角,宫人怕以后不小心摔着太后,就请旨换了。”
“太皇太后最近可见过什么人?”
“除了贤德太后前几日去了一次,再无人去。”护八思索着答道。
“盯紧了。”
“还有,近日来贵妃娘娘食欲不振,前段时间还有些许呕吐…”护八偷偷瞥了眼赵玩,低声说:“属下估计…”
赵玩想了想,只吩咐让人不打眼地多送点东西去钟粹宫。
“还有……”护八又用余光偷偷瞥着高堂上的天子,“皇后娘娘,今日生病了,召了御医…”
“贤妃她们最近在做什么…”
“贤妃娘娘,最近安安分分地待在宫中抚琴看书…丽妃倒是时常去珍妃宫中,经常一呆就是几个时辰…”
珍妃…
尚书令何闻的女儿…
“护一。”
“属下在。”
“再多派几人保护皇子和公主吧。”说完,赵玩又加了句:“郑贵妃处再加两个人暗中保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