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噩梦了?”有些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和的问候听着却毫无温度,似乎只是礼貌性地发出疑问。
王衎皱巴着脸爬起来,昨夜的酒红已经完全褪去,只是刚刚睡醒的小婴儿肥脸上还带着轻轻的红晕,脑袋却还是隐隐约约的疼,还害了自己的美梦。他要早知道就不逞英雄了……
“嗯……”王衎撅着嘴,拖着鼻音,像撒娇似的,眼睛却还只是恋恋不舍地眯开一条缝小心打量四周——这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客房布置,更像是只随便拿了间柴房弄了些摆设和布置。房间没有打窗,昏黄的油灯下,唯一的亮点就是那侧身坐在桌前单手托腮的小女孩。
“喂等等,这是哪!”王衎黑着脸要站起来,却被脚边踩着的被裖滑得没站稳,身体便止不住地往前倾。左手下意识地想借着剑鞘撑住自己,却又扑了空。就这样,我们的王衎小兄弟,在不认识的女孩子面前摔了个狗啃泥,同时也向土地公公献上了真挚的……右脸颊——因为前一秒正诧异于自己一直挂在左腰的配剑不翼而飞,无意识地脑袋就向左腰处看了。
“……”双方都是一阵僵持的沉默。王衎静静地爬起,刚蹲起,听力极好的他还是感知到对方呼吸一瞬间的混乱,像是嗔笑。
“请带上吧,”女孩也没有扶起王衎,只是递过来一柄剑。看剑鞘,是记忆断片前的那把破剑,不过没有那时候的凛冽气势了。不过这不是他的剑啊……王衎疑惑地抬起头望了望女孩,这身打扮,不是幻觉里的的那个姑娘吗?!
王衎当初没看清,女孩也真是生得好看——眉目如画,五官秀美,此时正脑袋微撇,颦着眉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偶尔不自然地往一旁流盼,烛火柔和下,润泽的脸隐着虚虚嫩红,却依旧努力掩做平静,哪还有上次的清冷模样?女孩发觉王衎许久未见反应,又立刻转回脑袋,皱着秀眉剜了王衎一眼:“梦里吓傻了?”说完,不容拒绝地把剑塞进了对方怀中。
这家伙……这种情况,王衎也不好挑挑拣拣,默默抽出剑查看——意外的很干净。他把剑挂在腰上,心中尴尬又不爽,手却警惕地贴在剑茎上,一边沉默着站起来,一边努力回想自己身在此处的原因。可惜关于之前的种种他早就断片了,无意中瞥见靠近剑首的缑上暗红的痕迹,却又虚虚实实地想起什么,好像还记着?
杀人,尸体,动脉,破刀,女孩,还有……二货?
“我叫王衎!跟着我吧,以后你就叫玉菁华!哈哈,好听吧?”
“主虽见灵,但本为剑,为辅器也。器之命,取之于主,用之为主。若有不效,折己示忠……”
有什么声音与零散回忆中的声音重合了,王衎循着声源看去,是那个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女孩脸色中又沉淀平静,俯身单膝跪在王衎面前,左手扶膝,右手垂地,眼帘低垂而看不清情绪:“臣是您的剑灵,受赐名玉菁华,今后将以实体形态与主您长时间生活。若主需要臣证明……”话音落下,剑灵女孩起身快步走向王衎,王衎依旧警惕地握着剑茎,但也默许了她的靠近。过去虽在市集中对剑灵有所耳闻,但他从没去思考过这种东西的真实性,也只当玩笑听听罢了。今天看着这活生生的小姑娘,又想起之前的幻觉,不信天的他确实有点怀疑真实了。
玉菁华或许也早就料到自己会被允许接近,或是根本不在意,动作毫不停顿,伸出两只玉手抓住王衎的右手——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个莲花形状的白色图案,显得极为显眼,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发着幽幽的荧光。
“这个是我的灵主特有的标志,持有这个印记可以触碰我的灵体状态,并且让我无条件服从任何命令,当然,最好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玉菁华微微抿了抿朱唇,“您要试一试吗?”
“当然。”王衎扬着笑往前走了两步,直接伸出右手卡住了玉菁华的脖子——要如果没能顺利证明,扭断这细脖颈也许他做不到,但他定然会让这小骗子好看。说不定,还是那人派来的追兵……他毫不忌讳地直视着对方,年少的脸上写满深沉的警告与猜忌。玉菁华了然这样露骨的威胁,也面不改色,只是王衎右手上的图案有一那么瞬忽泛红。
“现在,消失。”王衎送出简洁的指令。
一秒,两秒,对面姑娘依旧毫无动静,直直地冷冷看着王衎。王衎心里瞬间冒起被玩弄的恼怒和撕破谎言的得意感,他捏着玉菁华的手不觉又使上了几倍劲,左手暗暗甩出一直藏在袖口的匕首。
接着,仿佛就是一眨眼的事,玉菁华绽出一个放肆的笑,王衎右手突然失去受力物,无力地握成了拳。王衎垂下右手,将左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了一些,不过是缘于惊讶与质疑。他近乎病态地检查着四周,不放过每一个角落,确认刚才没有任何东西离开了这个房间。这个房间没有任何窗户,唯一可以出去的木门看上去也破旧得似乎只要稍微移动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抱怨声,刚刚王衎刻意与她站在了同一块石砖上,所以也没有从暗道逃走的可能性。王衎右手五指摩挲着,上面还残留着玉菁华近乎冰冷的温度——她消失了。
“回来。”王衎压下心中的疑惑与说不清的疯狂,强作镇静送出第二条指令。
四周毫无反应,连手背上的莲花图案也黯淡了。王衎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右手压上剑茎,重复道:“玉菁华,回来。”
话音未落,玉菁华便又侧身坐在那小桌旁了,她眯着眼笑嘻嘻道:“小主真是聪明冷静,还知道要触碰臣的本体才能发动命令~”阴阳怪气,倒像是在嘲讽什么。
“咳咳……”王衎到底还是个小孩家子,也是被自家糙惯了的二叔拉扯大的,自然听不出这话中话,只是觉着这一口一个主听着怪别扭,“姑且相信你了,以后要不要跟着我就随你的便吧。”
虽然对剑灵王衎并不了解,虽然完全服从还不能确定,但既然对自己不会造成太大威胁,应该是可以相信的了。他也放下了些戒心,把匕首收回袖中:“若是要跟着,以后也不要喊我主了,自己念着什么顺口就叫什么吧。但记住,不要在外人面前喊我的名字,也就是不要暴露我的名字。还有,自称“我”就行了,态度也不用那么严肃……我们应该差不多大吧,争取做朋友?”
玉菁华愣了愣,望着王衎递出的空空的右手。王衎依旧笑得张扬自得,不过这回稍稍挑起的眉梢却暴露了他的紧张。玉菁华也笑了笑,伸出自己的右手,两只小手互相轻轻地握了握。嗯,这次都是真心的。
“……不过这到底是哪啊?”
“某个客栈的下人用房,据说是用柴房改装的。小二货你昨天喝醉了,一边说了一大堆一边下了山,不过在村口就醉倒了,我就拖着你找了家客栈,用你从那两个刺客那里搜来的铜板订了间房。不过也没有多少钱,只能在这过一夜了。”
“这倒是没什么关系,不过我还真是狼狈啊……等等,小二货是在叫我吗?!”
玉菁华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