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凉风卷动着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地上打落的叶影斑驳仿佛在跳跃、舞动。
镇子北面的住宅区,有一小间安排给了文部副部长神乐,此时灯火已经熄灭,圆月的无暇月光却透过窗棂射入了屋内。
简陋的房间里,一张木床挨在墙角,上面一道人影蜷缩着身子靠在床头,无声看着床下地板上滚落着的一颗脑袋。
那是神乐的脑袋,恐惧的面容下滩着血迹,鲜红无比。月光笼罩,更使这幅景象愈加骇人。
“唉!”床上的人影忽然发出叹息,伸开双腿走下床,面容暴露在了月光下,异常清晰,不是神乐还能有谁。
他拿起地上的一块碎镜子,走到窗前借着月光看清了自己的面容,与原先一般无二,只是额头多了一道金色的纹印。而左眼下,鲜红的“修禾”两个艺术字依旧镌刻其上。
“伤之痕……”神乐沉默,缓缓放下镜子,仰头看向月空,“我失眠了,脑子里的画面总是不断涌现,仿佛不让我离开,那样的地狱之中……神是什么,人又是什么?他们之间,存在着怎样的鸿沟呢?”
月明星稀的夜空闪动着,仿佛水面一样荡起波纹,神乐从它上面,看到了那一天,神之战!
……
“小子,看来我们的交易是做不成了啊!”钟骨咧开嘴,轻轻蹲下身子,凑到神月耳边,低喃:
“从极致之光中活下来,带着我的脑袋,夺下王选资格吧,这是我钟骨,一生的夙愿!”
话落,钟骨缓缓站起身子,凝眸看向沉静的刀刻,轻轻启唇:
“修禾已死,操演者雀朝会获得她的尸体,解开你身上的伤之痕吧?”
“哈呵呵呵!”刀刻阴笑着,缓缓伸出唯一的一只独臂,绽放那属于种族之刀的翠绿色光芒,“现在求饶可已经晚了。”
“不不不,我钟骨终会坐上王位,哈哈哈哈哈!”钟骨咧开嘴角,疯狂大笑着,“刀刻,你能从我的手里夺下修禾的完整尸体吗?极昼之光——”
“轰!”钟骨双手一展,全身散发出了极致的光芒,愈来愈亮,愈来愈亮,仿佛要生出第二个太阳般,夺目耀眼。
“呲——”热浪翻涌,灼烧着周围的一切,那脆弱的修禾的尸体,逐渐蒸发。见此,刀刻瞳孔一缩,脸色阴沉。
“钟骨——”他沙哑着声音,身影一闪,抓住修禾的尸体,全力往外跑开,并朝着身后大吼:
“退走!”
“轰!”突然,天上的小太阳爆开了,热浪、灼光,充斥着整片天地。都白了,世界都白了,那是光之极致的力量。
仿佛过去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刻,天地的白色渐渐消退,余下了宗封城的残骸,破败不堪。而远处立在天空之中的泰阿,只剩下半具尸体,其上站立的刀刻三人,面色恐惧地看着身前那堪称极致防御的镜妄鲍,却早已被撕裂了开来。
如果再慢半拍,他们所有人都将葬身在那极致之光中,尸骨无存。
“钟骨!”刀刻看着脚下的废墟,轻轻开口,“我刀刻,认可了你,你有资格坐上王位。”
“要去找他遗落的神骨吗?”旁边的鱼绿心有余悸,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扭头看向刀刻。
“不用了,给他的骄傲留点颜面吧。”
“那……那个异人呢?”
“那种情况,他活得下来吗?哈呵呵呵!”刀刻怪笑着蹲下身子,用干枯的手掌轻轻抚弄起修禾的脸,“修禾啊修禾,你最终,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走吧,回永驻城,答应你们的事情,我也会兑现的。”
“好!”
……
身影顿去,抽空了忘机沙漠的最后一点生气,风沙被卷动着,再也没有阻拦地铺在了宗封城废墟之上。
“沙沙……”忽然,一阵轻微的响动在这地狱里荡起,接着一只手冲破了碎石,暴露在空气里。只见这只手轻轻一弯,抓住石块,拽出了整个身子,正是存活下来的神乐。
“死了……”他缓缓站起,呆呆地环视着周围破败不堪的景象,又低眸看向自己手里抓着的金色头骨,茫然一片。
“都死了,湛卢。”
“我还活着呢,神乐。”脖颈间的月牙吊坠里发出微弱的声音,仿佛奄奄一息般。
“死了……”神乐蠕动嘴唇,无神地在周围走着,漫无目的。不知什么时候,他走到了一处断梁,听到了虚弱的喘息声。
缓缓低头,那里露出的半张脸孔,血迹模糊,但她的眼睛却用生命在努力,睁开了一条缝。
“主人……主人怎么样了?”她的声音脆弱不堪。
“死了!”神乐沉默,静静看着她的眼睛。
“死……死了啊……那……杀……杀了……杀了我,哥……哥!”
“杀了你……”神乐垂眸,轻轻抬起脚,咚地一声踩下,踩在那断梁之上,血迹四溅。那只睁开一条缝的眼睛,彻底闭合,消失在了断梁的阴影下。
神乐仰头,看着布满沙尘的天空,眼角滑落泪水。良久,他低头,在周围寻找着什么,终于,他在一处碎石堆里找到了两本人文书,略显褶皱。
他弯腰缓缓捡起,又走回了那处断梁,抬起,将书本塞进了她的怀里,又将断梁缓缓放下。
至此,神乐才失魂落魄地找到了一处高台,静静站立着,眼神空洞。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良久良久,才回过神来。
“死了……”
他的嘴唇轻轻蠕动,发出低语,便抬脚走下高石,漫步在废墟中,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呼——”风沙依旧卷过,使这废墟更添寂寥。而不断寻找着什么的神乐,终于停驻下步伐,伸手抬起眼前的一根断梁。
沙尘从断梁上抖落,浇筑在了下面的一具女尸脸上,她的面色苍白如纸,鲜血在脑后聚成了一块,已经扭曲了的四肢里,还抱着两本人文书。
“原来是朱语啊。”神乐面无表情地确认着,右手松开,那断梁砸落下去,顿时又溅起一些血红。
可惜,神乐仿若未闻,自顾自地握着那件头骨转过身,看着漫天的黄沙,从兜里掏出一个玻璃瓶,打开,取出一粒咖啡豆,抛往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