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又开始唱起来:“新嫁娘,扯高梁,盖高房;泪汪汪,日子旺;走长长,香火壮;请龙王,开火江,米满缸;红绸绑,踩过堂,麦满墙;娃娃亡,万家旺!”
妇人尖锐的嗓音我极其不适,像是在嗓子周围爬满了蚂蚁啮食一样,最后那句唱词让我心里发毛,不想再往前走一步。
晴天白日里,那些人脸上咧着让人心里发毛的笑,还跟着那个妇人一起重复那些诡谲唱词,那些喜悦的声音形成了一股力量推动我的前行。
越往前走那些人围成的圈就被散开,变成围在道路两旁,正前方便是一个高台架子,那架子上铺满了火石,上面还有跳动的火焰,像是精灵在欢快的舞蹈,那妇人正一步一步的迈上高台,我也被迫的跟着走上高台。
在走到一半的时候,从不同方向来了几个赤膊大汉,手里都拿着一条很长的很长的红绸缎,猛然想起那些唱词——红绸绑。
红绸绑,踩过堂,还有什么开火江,不会是让我从火上走过去吧?
不行、不行,我会死的,我的脚不听使唤,我惊慌的连连摇头,嘴里也发出不清晰的嗫喏:“不、不行,我会死的!不要!”
他们却不听我的辩解,那鲜艳的红绸缎将我的手腕和脚腕一圈又一圈的绑紧,我完全扯不断,眼见着我要被他们推进火里了,那灼热的火舌已经在烘烤着我的脸了。
我大概是在眼睛里安了个水龙头,一打开就有源源不断地泪水,不过那泪水刚从眼睛里爬出来滑到脸上几乎就被火苗高温烘干
妇人又唱了一遍那些唱词,随即那些笑着得人们三拜九叩的行起大礼,嘴里还念叨着什么“龙神保佑”。
妇人停止了唱腔,在熊熊火光下她微微靠近我,低声说道:“这番入了龙宫,见了龙神,下辈子再投个好胎,也别记恨谁,这就是你的命。”
适时,人群后头一阵哗然。
连连不断传来刀刃刺进血肉再挖出来的声音,还有人的惨叫声,我身旁的妇人惊呆了,瞬间麻爪了跌坐在台上,嘴里大喊大叫:“抓住他!不能让他阻碍祭祀!!!”
那些人脸上还带着笑,“祭祀”像是催动他们前进的命令一般,疯狂的去攻击来人,来人被那些人团团围住我看不清是谁。
忽然我又重新获得了身体的使用权。
我赶忙蹦离火台,那个妇人想要上前抓住我,可她腿软的爬都爬不动,只能瘫坐在地上嘶声干嚎。
我蹦到台下,靠着柱子坐下来,用绑着的手去解绑在脚腕上的红绸缎,他们打的是死结,我解的手指头都快磨破皮了。
脚上的结花费了很多的时间,到手上的结的时候就更麻烦了,我只好开始动嘴,咬的我牙齿生疼。
忽然,先前出现过搭在肩上的双手又出现了,它又一次贴近我的耳边,轻轻说道:“为什么你总有人救呢?”
语气哀怨羡慕又悲伤,“我才十四啊……”
我低头不语,不久就看见那绑在手腕上的红绸缎了无生气的从手腕上滑下去,我立马站起身方才注意到这里的惨象。
人间炼狱不可比拟,尸体成山鲜血化河脏器残肉飞溅到四处,只剩下个被鲜血染红的白衣人拿着长剑立在原地,我的心脏在发颤,既是因为这些尸横遍野的惨象也是因为那个人。
他扔了冒着寒光的剑,踩着尸体踏着血水一步又一步坚定的向我走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溅上鲜血的脸带着一抹能够溺死人的温柔笑意,眼睛亮晶晶的,那眉梢都挂着无限春意。
是那天晚上的漂亮姐姐……啊不是,那个好看到雌雄莫辨的男人。
在澄净的天空下,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里,他走近我,散发出熟悉的冷香,向我伸出手,黑色发亮的瞳孔倾泻出无边无际的温柔,把我包围住,柔声说道:“我来了。”
我怔愣的望着他,气息不匀的喘了口气,小心翼翼又胆怯的把手放了上去。
他轻轻笑了一声,我看到他衣服上的一抹白,后知后觉一般,“你的衣服……”
他也顺着我的目光望向自己,又看了看我的衣服,“你很美。”
我羞赧的低下头不再说话,心脏却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好像我一抬头它就能从我的身体里跑出去,跑到他面前,欢快的跳动。
他捏了捏我的手心,倾身低下头,悠悠说道:“我们正合适不是么?”
我瞬间抬起头瞪大眼睛,满脸爆红,我整个人都快热得冒气了。
他顺势抬着我的下巴,俊美的脸在我眼里逐渐放大,一个轻轻柔柔的吻印在我的唇上,立刻就抬起脸,清眸水盈涵涵,“这是印记,你是我的。”
“走吧,我送你出去。”
送?
“你、你不出去么?”
他垂下眼睛,淡淡笑着,“我不是每天都在你身边么。”
我呆呆的开口:“李、李朷卿……”
“嗯?”
我转过头点了点脑袋,心里思考着我自己脑子里愈发不清楚了。
过了一些时辰,走到按照李朷卿说的结界边际,他把我按进他的怀里,真正的李朷卿的身体比李槐桑的那副病弱的身体要强壮许多,听见一声异响,和小时候放的鞭炮声儿那么大,我偷瞄着李朷卿是把这结界撕开了一个口子,口子另一边就是那天晚上梦到的地方,那棵发着光的大树还在,还在向外飘着蝴蝶。
我猛然想起自己说过什么,漂亮姐姐、女鬼……诶,不过应该不怪我啊,毕竟他俩长得又不像……不对,手机的里照片明明是很像的啊……
唔,有可能是因为那个还在李槐桑的躯体里所以才和现在的李朷卿不一样吧,嗯,应该是。
“唔,李朷卿!”
“嗯?”他的指尖捻着那朵看见过的淡紫色小花,抬眸看着我。
他的目光这么认真让我慌不择路,“李朷卿,你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他抬手用手背摩擦了两下我的脸颊,又滑下去手掌包着我的脸,眼里笑意更甚:“要不然,别走了,在这里陪我?”
我的目光和他的相对,他的眸子闪了两下,便垂下了眼睑,鸦羽般的睫毛遮挡住严厉的神光,而后听到他声音嘶哑:“不、不,不要在这里陪我,等你醒来。”
他逃避了我的目光,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捻出那朵小花簪在我的耳尖儿,淡淡笑着:“淡紫色很适合你。”
我看着他,他的微笑里好像有一股子悲伤的感觉,眼尾的红色也更深了些,我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抱了上去踮起脚尖,羽毛浮水般轻飘飘的亲吻在他深红的眼尾,这一回便换他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我羞着脸同他咧嘴笑,“我走啦,等我醒来呀,李朷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