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惠安行拉开了左民新人生的序幕,且待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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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左民到达了东岭乡。海风从东面吹来,带过来一股潮气。放眼放去,看不见地平线,因为它被四周的丘陵和隆起的山包挡住了。一种绿叶的农作物覆盖了远近坑坑洼洼的地。左民不认识这种庄稼,它不是麦子,不是高粱,更不是水稻。
忽然,左民听到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朝那声响走过去,走到一个土坡前面,他看到了一坡的石头!一群男人,光着膀子,就在那里锤起锤落,叮叮当当打着石头。
正看得出神,一个姑娘从自己身边走过。她挎着篮子,还提着一壶水,朝着土坡走去。左民注意到了她的头饰:黑底,粉花,绿色和黄色的发簪。在阳光底下,她的头饰显得格外艳丽夺目。
姑娘的身姿和头饰像磁一般吸住了左民。他不由自主地提了提马缰,跟着姑娘的脚印走过去。
打石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真切,像雷一般轰进左民的耳朵,敲击左民的心坎。慢慢地,那不停不歇的叮叮当当声变成了一曲音乐,在这山坡、四野和左民的周围响彻。
随着姑娘的到达,那声响小了一点。只见那姑娘弯下腰,放下篮子,取出碗来,把水倒在了碗里;又拿出一块饼来,递给了一个男人。
随着左民的到达,打石声又小了一点。左民看着那位正在吃着姑娘送过来的东西的男人,他看上去五十多岁;应该是整日在日晒和海风底下的关系,他的脸颊和身躯都呈褐色。
左民低头弯腰,双手作揖:“在下左民,从洛阳来,请问这里是不是东岭乡?”
那位打石大叔顺口应道:“是。”
“我想跟大叔询问一个人。”
大叔听来者说要打听一个人,便注意了起来。他上下端详着左民,憨厚的脸上一双眼神变得迟疑,“你说你是从洛阳来的?姓左?”
“是的,大叔。”
“你要找谁?”
“我找一位叫苏七月的女子。她今年应该是五十多岁。”
那大叔一听,迟疑的神态变得更加怪异。左民一看,又问了一句:“不知大叔是否认识这位女子?”
大叔没回话,而是慢慢地把眼光转向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左民的姑娘,“小凤,你带这位客官到家里一趟。”
左民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也把目光转向那位姑娘,才发现那姑娘也是一脸惊愕狐疑。难道,难道……?不会的,不可能这么顺利就找到娘的!
左民脑里一片乱絮,耳边听到姑娘清脆的声音:“这位客官,跟我来吧!”
“哎!”左民应声,连忙调转马头,跟在这位叫小凤的姑娘身后。
没过多久,那位大叔也偷偷跟了上来。
左民跟着小凤姑娘,进了一间石砌的平房。“娘,娘!”小凤一进门就喊起来。
“娘在这儿呢,什么事这么大声的。”从房子后头传过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叽叽呀呀织布的声音。小凤穿过房屋,走到房中天井处。“娘,今天有人找你。”
“谁找我?”织布机边的女人站了起来,朝小凤看过来。
小凤一转身,把视线让给了左民。本来藏在小凤身后的左民,此时无处可藏。他慢慢地、直直地朝光处走去。他站在了后门门口,打量着这时也看着自己的女人。虽然岁月在她脸上雕刻了许多伤痕印记,但是此时的左民还是从心底同意父亲的话:“你母亲,她很漂亮。”
“你是……”对方先说话了,狐疑的眼光在左民脸上、身上上下巡视。
“我叫左民,我是从洛阳左家庄园来的。”
女人看着他,眼光焦虑起来,呼吸也急切了起来。“左民……左庄园……洛阳……”
左民继续说,声音开始有些发颤,“我来找……苏七月。”
女人手上的碎纱落地。她走到了左民跟前,“我是苏七月,你是……你是小蛋蛋?”
“你小时候圆滚滚的,你娘管你叫小蛋蛋。”左江这么跟左民说过。这时,左民再也忍不住了,“我是小蛋蛋,娘,我来找娘来了!娘……”他话音未落,已经被苏七月猛一下揽在了怀里。“小蛋蛋,真是你呀,小蛋蛋!我这不是在做梦吧?洛阳好远呀,告诉娘,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左民不声响,不动换,任凭比自己矮了半截头的母亲摆弄。苏七月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着,摸着左民,不说话,只抽泣。
小凤在一旁独自抹泪。她从小就听母亲说过,自己有一个哥哥在老远的北方。怎么也没有料到,今天,一头大黄马,驮来了她的亲哥哥!
“小凤,去泡茶。”爹说话了。小凤爹叫苏启方;母亲本性姜,后来跟苏启方一起姓苏。
“进屋说话吧。”苏启方对天井口的七月母子说。
进了屋,席地而坐,两人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苏七月问起左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左民便把自己如何跟着大队南下江淮,北伐黄淮,最后退守淮左,卸甲回家;父亲去世了以后他便决定来惠安探母的经历和母亲简单讲述了一遍。
“哦,你父亲走了一年多了……”苏七月自言自语,紧接着又开始上下看着左民,说:“小蛋蛋,你还去打仗,肯定受了好多苦!你小时候胖乎乎的,怎么现在这么瘦!”
左民安慰母亲:“娘,我挺好的。跟孩儿讲讲您这些年都怎么过来的吧。”
“我怎么过来的……”苏七月看了看别处。想起那过去的事情,她的心绪像江水浪潮一样涌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