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未见家人面,这一天,风尘仆仆的左民,终于回到了他的新故乡:广陵。
行过一道拱桥,穿过一条石铺小巷,左家宅院就出现在眼前。那是一栋青砖墨瓦大宅院,和六年前不同,大门加宽了,门外多了一对石狮子,还有两个拴马柱。
当年左民收容的男孩姜岸生,这时已经十七岁了。他正在左宅门外巡视,见一个汉子骑着一匹马走过来,走到跟前,两人都认出了对方。
“左,二哥回来了!”岸生喊着,跑了过来。
“是岸生呀,长这么高了!”左民说着,下了马。
岸生露出了左民所熟悉的腼腆样。他一边瞅着左民,一边帮他拴马。“二哥,干爹可想你了!这个栓马柱就是为你设的。还有啊,你怎么跑得这么快,你寄来的信,昨天刚有人给捎回来。干爹看了,都落泪了……”
两人说着说着,不觉已到了大堂下的天井。左江正在天井侧面的花圃上浇花。“岸生在跟谁说话呀,叽里咕噜的。”
岸生忍不住跑上前来:“干爹,你看,谁回来了?”
“你是说左纳呀,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左江说到这里,一抬头,话止住了,手里的水瓢咣啷一声落地。“左民!是你!左民回来了!”
左民叫了声“爹!”上前鞠躬行大礼。左江顾不得许多,张开双臂抱住了儿子。
婉心闻声赶了出来,左民遂向她也行礼:“婉姨好!”
和六年前相比,父亲显得老态多了,皱纹深了,两腮垂了,眼神也没有以前的犀利了。看到了六年未见的儿子,左江眼里泛起了泪花。“左民哪,你终于回来了!爹刚才还在念着你呢……”
“是啊,”婉心说,“刚刚还在提呢,说左民,左民就到!”
“来,让爹看看。”
“哎,”左民忍着心里的伤感,端端正正站在父亲跟前。
左江上上下下端详着左民,抚摸着他的身体。“手盘上这么大块疤……”
“和石勒军对杀时落下的,没大碍。那仗我们打赢了!”
左江:“你又瘦了……”
“父亲勿忧,孩儿身体好得很。三弟、四弟呢?”
左江重新坐了下来,“你回来得不巧。你三弟他出门去了,去新息跑生意。”
左民一听,有些失落,接着有些担心:“新息现在在石勒手里。”
左江轻轻叹气:“他跑过几次了,应该没事的。”
左江沉默了,左民也是。新息这个地方对左家人是难以承受的重。
左江打破沉默:“左民啊,这次你回来,能住多久?”
“爹,孩儿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左民说着,卸下了铠甲。
左江一听喜极:“真的?我没听错吧?”
岸生说:“干爹,你没听错,二哥他是这么说的。”
左江:“这可是太好了!”他转向婉心:“别在这儿站着了,快去吩咐钟嫂,今晚做点清淡又能下酒的。明儿个呢,要多做点,好吃的都拿出来!”
婉心应道:“哎,我这就去。”
晚餐的时候到了。比起六年前,这一次的饭局上少了一个人——三弟左纳跑生意去了——却多了三个人:四弟左健的妻子白氏和儿子左安,还有左江认的干儿子岸生。这会儿,左江坐在中间的案边,左民和四弟左健分坐两旁,岸生就坐在左民的边上。在他们后面有左纳的妻儿和左健的妻儿。婉心,则坐在左江的后面。
“二哥,听爹说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正好,赶紧成个家,别再打打杀杀的了。”四弟左健难得地和这个二哥搭上了话。
左民一下子不知如何作答。很少言语的婉心插话了:“你看,连四公子都这么说了,不是我的妇人之见了吧?”
左民想说什么,却被左江抢了先:“左民刚到,这种事也得随缘,还是左民自己拿捏吧。”
左民低头不语。每次人们提到他的婚事,他都会想起小蝶来;一想起小蝶,他就会对一般的女人兴趣索然。那是他深藏不露的秘密,就连父亲也不知道他心底的这一道“婚姻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