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寝宫后,苏长吉再也平静不下来。有如那仍在唇齿间回味的青茶的甘醇一般,独孤皇后的音容笑貌就在他眼际和脑海里盘旋。他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一个很好的皇后。
苏长吉按捺不住,找到了萧荣。萧荣一见他就问道:“是不是见到皇后娘娘了?”
苏长吉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侍卫长怎么知道?”
“哈哈哈,”萧荣放肆地笑了,“第一次见过皇后娘娘的人,表情就你这样的。”
苏长吉引开了话题说:“侍卫长可有空去喝两盅?”
萧荣看了看天色,说:“今天太平无事,行啊,喝两盅去!”
两人来到了侍卫营地外的一家小吃部,萧荣叫了一壶酒和两盘小菜,亲自给苏长吉斟上。“来,干吧兄弟,难得今天你有雅兴。”
苏长吉干了那一杯,说道:“侍卫长,我是打大老远的南方来的,不大明白这北方的人和事。现在成了皇宫的侍卫,就想多知道些事。先前我听人说皇后是鲜卑人,这是怎么回事?”
“这有什么,”萧荣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还鲜卑人呢。”
“可你姓萧。”
“是姓萧。其实我父亲也是南方人,我阿妈是鲜卑人。咱皇后娘娘是倒着来,她的阿爸是鲜卑独孤姓氏,母亲是汉人。自打咱孝文帝以后,鲜卑和汉就差不多是一家子了。你可别学着有些人,硬要分那么细。”
“哦,原来是这样。”苏长吉恍然大悟,觉得萧荣说得有道理。他在这里见过的所谓鲜卑人,包括皇后娘娘,他们讲汉话,读汉书,着汉服,俨然是鲜汉一家。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说道:“其实我也不是纯汉人。”
“哦?说来听听。”萧荣感起兴趣来了。
“我阿爸是汉人,年轻时到了南洋,取了那里的姑娘,生了我。”
萧荣仔细看了看苏长吉,说:“嗯,有道理。你看你这大眼睛,高鼻子,宽嘴唇,是挺特别的。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呢。看来,你们家人喜欢跑远路。”
“侍卫长说得太对了,就是喜欢走南闯北。”苏长吉说着,主动为萧荣斟酒,两人笑声朗朗。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苏长吉心里开始挣扎起来。他不明白师父为什么把皇后的一半鲜卑看得那么重,以致非要杀她不可。可师父是一个熟读经史深明大义的人,师父懂得的,肯定比他的多。也许,也许作为中原的皇帝和皇后,出身确实重要吧。作为师父的徒弟,就得按着他的话去做。况且,现在的情况是,师父是拿苏家家人的命来相要挟。如果不杀皇后,自己的家人就会有危险!苏长吉左思右想,找不出一个解决方案。看来,还是得咬咬牙去完成这件自己本不想做的事!
可杀皇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杀皇后的时机,肯定要在人多的时候,这样他才不至于暴露自己。如果暴露了自己,同样会招来株连之祸!可皇后并不经常出现在人多的地方。苏长吉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同时经常留意,暗中打听。
不久后,终于给他等到了一个好机会。虞庆则和长孙晟到沙钵略可汗处的省亲访问取得了决定性的成功,沙钵略竟然已经向大隋称臣!皇帝非常高兴,说是要在大兴宫内举行庆功活动。这场活动将会有许多将士参加。听说,皇后会和皇帝同辇而至,并且会下辇来和皇帝一同参加庆典!
苏长吉的心紧张了起来。他不全然是因为要执行这么大的一个行动而紧张,也因为这是他并不太情愿做的事。为了暗杀独孤皇后,苏长吉几天都在做准备,从心理到功夫。
刺杀行动的前夜,苏长吉照常在日月街巡逻。他走着,什么也不想,宛如一尊雕像在移动。
忽然,在他凝注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柔软婀娜的身影——巾俪迈着轻盈的步伐向他走来!
苏长吉的心境刹那间有如坚冰在春风里释然。“巾俪姑娘!”他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紧绷的脸颊绽开了笑容。
巾俪走上前来,双手递过来一样东西,“苏侍卫,我看你披肩有些破了,就给你新做了一个。”
那是一袭洁白的披肩,苏长吉双手从巾俪手中接过披肩,凝视着她晶莹的双眼和清丽的脸庞,心中许多话,只说出来一句:“巾俪姑娘,谢谢你这么有心,长吉谢谢你!”说着鞠躬作礼。
“苏侍卫客气了。你忙,那……我先走了。”巾俪说着,垂下双眉,转过身去,从长吉的身边轻轻走过。
哦,原来她是特意来这一趟的!长吉望着她的背影,想追过去说一句:“巾俪,我喜欢你!”可是他没有这样做。明日早晨的重任感重新压在了他的思绪里。这时,就见巾俪回了一下头,看了看他,然后重新回转,启步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