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集完毕后,陆涛又从盒子里拿出一个新的一次性口罩,举到邹文眼前说:“你那个口罩虽然管用,但也戴将近一天了,换一个吧。”
邹文有些不好意思,他看向墙上的时钟,时间即将指向下午四点,“我这口罩快十一点了才戴上,到现在也不过才五个小时而已。”
“你不是说今天上班来的时候戴的吗?”陆涛有些不解,但依旧把口罩交给邹文。
邹文戴着新口罩,一边下楼一边向陆涛讲述了自己辞职的事,以及今早原本打算睡懒觉睡到自然醒但却被赵一茗叫回来上班的事。陆涛听后,回头冲另外那个人说:“你瞧,还是年轻,咱们那儿就没人敢。”
那人笑着点点头。
“什么意思啊?”这回轮到邹文一脸不解了。
陆涛一本正经地说:“夸你有勇气辞职。我们疾控中心自从新冠病毒发生以来,基本天天加班,不管是现场消杀还是在实验室做检测,差不多所有人都快到极限了,有不止一个人说过不干了要辞职这种话,但大家都是说说而已,顶多抱怨两句,并没有人真的辞职。”
“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讽刺我,我自私、狭隘,我没你们高尚行了吧?”邹文对这种带有调侃意味的吹捧略有不满。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并不是说医生都很高尚,对于普通人来说,它就是一份工作,不能用高尚来绑架别人。我不鼓励加班加点,抛弃家庭、无休无止的工作是不人道的,因此我换掉了所有从春节前到现在一直工作在前线的医生。”陆涛不去看邹文,继续说,“第一批人实在是太累了,我们不能欺负听话的人。实际上我也是一直被人欺负的,你被人家欺负惯了,你就知道这种欺负人的嘴脸是什么样子,那你就要善待比你年资低的,权利没你大的这些人。”
邹文有些触动,他想到了他们中心新排的值班表,于是问:“那你们第二批换上来的都是什么人啊?”
“党员啊!”陆涛回答得很坦然,“我对他们说,共产党员的口号你平时喊喊可以,这个时候,我不管你有什么想法,对不起,现在,你马上给我上去。心理上要为了信仰上去也好,是因为党的约束上去也好,我管你们当初入党是为了什么,但你们宣誓的时候不都说了吗?要把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所以没有讨价还价,肯定是上去。”
邹文这才意识到,原来在疫情期间还可以这样也应该这样,赵一茗也是党员,理所当然应该冲锋陷阵,而他们三个男生则是一水儿的群众,反倒是沦为了炮灰。
邹文快走两步,来到陆涛身边问道:“陆医生,我能问一下,你是什么级别的领导吗?能不能管我们中心的主任啊?”
“不能。”陆涛简短地回答,他们已经从检修库里走了出来。
“哎!这是那人吗?不是说单独隔离么!你怎么把他从这个门带出来了?”大胖子原本正站在总经理他们过来时开的车旁边,在看到邹文跟着陆涛一起出来后,急忙朝自己来时乘坐的那辆小黑车跑,由于起步太快,他脚底一滑摔了一跤,脸直接撞在地面上,再抬起头时一次性口罩已经殷出了血色。总经理等人也都挤到了车上去,亏他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邹文不可能是病毒携带者。
“我操你妈的!”邹文从身边的草地里捡起一块石头,朝着大胖子扔了过去。邹文原本瞄准的是对方的脑袋,但出手时右臂又疼了一下,导致他有些失准,石头正中大胖子后背,砸得他向前一趔趄。
“哎呦!你他妈哪儿的小杂种!”大胖子用手捂着口罩试图止血,嘴里骂着,但腿不停歇,一路跑回了车里。
“算了,算了,别理他们了。”陆涛劝住还想往前冲的邹文,这时候总经理等人乘坐的那辆车也发动起来,开向大胖子那辆车的附近。
陆涛让同事带着装有邹文咽拭子的核酸试剂检测盒先坐一辆车回了实验室,之后走向背着消杀设备的同事,说道:“里面应该已经清空了,开始消杀吧。”那几个人立刻进了检修库。
“我现在去哪儿?”邹文一脸不高兴地望向陆涛。
陆涛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附近就只有检修库这一幢建筑物,除此以外就是草地和一片果园,相当空旷,这倒可以不必担心人员聚集,“消消气,气大伤身,想不到你年纪不大气性还挺大,你就和我在这儿站着吧,而且有你在这儿,那些人就不会过来了。”
陆涛斜了一眼远处大胖子他们坐的那两辆车,“我烦他们。”
在陆涛的同事正在为检修库进行消毒的时候,陆涛又带着邹文一起去到了这间大库另一个门的外面,这里聚集着刚才所有从检修中心撤出来的人,就连赵一茗和宋卿悦也从家跑了回来,现在也站在人群里。
想必一定是有人告诉了楼下干活的师傅们事情的具体经过,因为邹文注意到,在他和陆涛刚绕过墙角出现在这帮人面前时,除了几个跟他关系好的人以外,剩下的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同时眼中还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邹文很想和他们动手,但这么多人,他又没法全打一遍,考虑过后,邹文叫住陆涛说:“要不我甭过去了。”
陆涛可能也觉得再带邹文往前走,下面的工作不好继续,于是让邹文原地休息一会儿,他和其他几名同事朝着那帮人走了过去。
“散散,都散散,大家分开站,别凑一起。”陆涛引导着他们保持距离。
陆涛前去的目的是为了排查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密切接触者或是传染源,经过一番详细询问,基本可以排除所有在一楼工作的员工,他们几乎没人上去过二楼。根据收治医院那边进行的流行病学调查显示,丁婉婷自己叙述从放假到确诊这几天除了来单位上班以外,也没接触过其他人,就连上下班的途中她都是自己开车没有选择乘坐公共交通,而且在单位的时间里她基本都在办公室待着不出去,只有中午买饭才会去一次食堂,但也是全程戴着质量合格的口罩,因此到目前为止,丁婉婷究竟是如何被传染的还是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