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初冬,A市偏南方,比北方的城市气温要稍微高一些,冬天一般不会下雪,但是仍旧是冷。不同于北方干燥凛冽的冷,南方的冷沾染了潮湿,A市江河多,湿度也就更大,薄薄的棉衣已经抵挡不住严寒,从室内一出来,着实让人冷得打颤。
早上出来时天气阴沉沉的,时间赶不及忆雪也就胡乱在打底的毛衣外面披了一件棉衣便匆匆的出了门,谁知竟是所有冬季衣服里最薄的一件。屋漏偏逢连夜雨,快到中午的时候,天空中就开始飘乎乎的下起了蒙蒙细雨,细如牛毛,密密麻麻的支成一片网,把整个A市都笼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之中。随之而来的当然是降温。
如此的温度,饶是门窗关得严实,空调温度很高,潮湿的寒气还是透过薄薄的衣服黏在身上,更别说露在外面工作的手和本来就不算暖和的脚了。整个下午李君浩已经是第五次看到忆雪起身去休息室倒热水了。
做企划案,除了要有好的点子外就是要有精密的安排,和详细浅显易懂的企划说明案。忆雪正在写详细的案子,如此频繁的走动,刚刚想好的思路都会被打断吧。见忆雪端着白色的马克杯,抱着水杯暖手的时候,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是不是太冷了?”
“是啊,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太适应A市的冷天气。”每年天气一开始冷起来的时候,她都会感冒,身体不好的时候会持续很长时间,身体稍微好些的时候,一个冬天也会至少感冒两次。蒋小优都对她甚是无奈,看着健健康康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一到冬天就变成了一个病秧子。她确实是这样,今天若不是跟着怀安练了一段时间的拳脚,锻炼了身体,恐怕不到这个时候,她已经每天口袋里装着一大包纸,不停的擦鼻涕了。
李君浩看着她一边小心翼翼抱着水杯取暖,一边呼着气吹水,然后抿一小口,看样子真的是很冷。他叹息着开口,“明天记得穿厚点,不行的话买个暖手袋什么的。等会儿我出去帮你倒水吧,走廊上没有空调,你这在空调房里暖和一下,又到走廊上冷一下,最容易感冒。”
忆雪点头,笑着说谢谢。
她继续刚才的说明文档。喉咙里开始干干的,鼻腔里也很是干燥,喝去那么多的水,似乎也没有太多效果。杯子的水剩下的不多,而且已经凉了,介于刚刚李君浩的话,她不想麻烦他,只好忍着身体的不舒服,继续工作。
时间又过去了半小时,她实在熬不住了,站起身想去倒水,李君浩却先一步拿走了茶杯,开玩笑的说:“我去吧。我可不是特意为你服务,我是怕你生病了,请假的话,你的工作就全部交给我做了。”
她的工作向来都是自己做,以前生病的时候,也都坚持来上班,这也是为什么Linda对她格外偏心的原因。她对着李君浩笑,说谢谢。
李君浩摇摇头,转身去了休息室。对于他,她总是那么客气。客气是最无害的拒绝,拒绝他的靠近,拒绝他的好意,生生用客气花开一到界限,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靠近,充其量最多,他也就算个普通朋友吧。即使他救过她一次,也算与她共过生死,但也不过如此而已。
下班时,天色早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整个城市灯火辉煌,在细细密密的蒙蒙细雨的折射下,灯光一点点的晕开,整个城市看上去都是暖暖的橘黄色,可是偏偏却冷得让人牙齿只打颤。忆雪一出办公室就开始一路的打喷嚏,还没走到公司外,鼻涕就接踵而来。
走到公司门外,不禁呆了眼,门口站着的一身黑色大衣的修长身影是谁?暖黄的路灯从他的背后照射过来,把他的身形衬托的更加立体。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下午要开会,晚上要晚点回来么?”
那人不做声,脸阴沉沉的,深邃的眼睛里全部是他,凌厉的眉毛都挤在了一起。“我今天是忙了一点,一天没给你准备衣服,你就穿成这样就出门了?感冒了也不说?”下午他正在开会,就接到宋坤的电话,说忆雪感冒了。于是没顾上满满一会议室的人,他冷着脸说会议取消,便急急忙忙赶到了她公司楼下。
旁边跟着她一起走出来的李君浩有些尴尬,笑着跟他打声招呼,“你好,陆先生。”
他只是微微点头,就敞开黑色的温暖大衣,把她包裹进怀抱。“喂,要透不过气来了。”鼻腔里火热热的,都是他温暖的气息,她脸涨得通红,这是公司门口,好多同事看着呢!
“走吧,进了车里就放你出来。你都感冒了,再吹冷风试试?”他声音里已经隐隐含了怒气,她只得乖乖的噤声。
从温暖的地方一下子到冷的地方,自然是痛苦的,但是从冷的地方回到温暖的地方却是十分享受。车里一直都开着暖气,一进入车里,暖得浑身冰冷僵硬的肌肉都放松下来。
“开车吧,石头,顺便找个大点的药房去买点感冒药。”
“不用了。”
“怎么不用?”某人怒瞪着她。
她怯怯开口,“是药三分毒,买几块老姜就行了,我以前都是这么做的。”
“那就去买几块姜吧。”
到了菜市场,怀安非要自己去买,忆雪要一起去,他硬是不同意。不出意料,不一会儿他就提着满满一袋子偏嫩的姜出来了。她无奈的摇头,“要很老的,两三块就行。”于是陆怀安又黑着脸进了菜市场。出来的时候还是满满一袋子,所幸买的是老姜。只是她忍不住想,难道有钱人都不把钱当回事的,这么大两袋子的姜,她是要拿来做菜么,这只是配料啊,是配料……
回到粥可家里,忆雪就开始烧水,浑身无力,并不想做饭,便对怀安说,“煮好?”
站在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帮忙的怀安只能点头称好。仍旧是黑着一张脸,不给她好脸色看。不就是没多穿点衣服么,至于只这样么?
熬了粥又拿热水泡了脚,把老姜洗净,切成细丝,泡在热水里喝,边喝还边不停的吸着鼻子。折腾了这么多才觉得身子暖和了些,于是头晕晕的想睡觉。可是粥还没弄好,于是靠着怀安的肩膀坐在沙发上翻白眼。
“好累啊,浑身都酸。”她靠着他撒娇。
她鲜少撒娇,从来都是坚强的样子,想必是今天见他一直垮了脸才这样讨好他。他也就着台阶下来,本也不想这么生她的气,可是她究竟是怎么照顾自己的?“现在知道难受了,原来怎么就不见你好好穿衣服呢?这么冷的天气……”
她听着他的碎碎念叨,觉得温暖好笑,怀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唠叨了?身上是一进屋怀安就裹在她身上的厚厚的长棉衣,脖子上是他给她围得严严实实的羊毛围巾,头上还带着一顶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小朋友的毛茸茸的帽子。这个样子不论是谁见到了估计都要以为她是从遥远寒冷的俄罗斯穿越过来的。总之,这个样子很傻。很傻,却很暖和,从身到心,无一不热乎乎的。
她想着想着,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几点了,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额头上多了一条毛巾。那个眉眼坚毅的男人正坐在她的旁边不知道盯着她多久了。
“那个,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猛地就要从床上跳起来,却又被某人按回被窝里。
“粥已经煮好了,你别动,我去给你热热。”他完全清楚她在想什么,把毛巾翻了一边,重新放回她的额头。回来的时候已经把粥端了过来,白色的米粥,浓稠温热,带着淡淡的米香和丝丝的甜。
他不准她自己起来吃,端了碗,说要喂她。他认真的搅了搅白粥,用小勺舀起来一点点,又吹了吹才喂到她嘴里,生怕烫到了她,像极了照顾还不会吃饭的小孩儿。粥一到嘴里,就尝到了淡淡的甜味。“你加了糖?”
“恩,怕你感冒口苦,加了一点蜂蜜。”他仍旧认认真真的端着碗,吹着粥,像是在做什么精密的实验。
她忽然就笑了,“以前从不觉得,其实生个小病挺好的。”说着摇头晃脑的得瑟。
“咚咚”脑袋上挨了两下打,打完又觉得心疼。“生病有什么好?”
她“嘿嘿”直笑,不回答,张嘴要他喂粥。
以前生病的时候,总是麻烦了小优,生病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又是小病不能一直拖着不去上班,但是感冒的时候上班格外的累。发烧的时候,她常常会想起那时候两个人经历过的枪林弹雨,会在迷糊中抓着小优的手,念着他的名字,怀安,怀安,你在哪里,你还活着么?声音凄凉,连神经大条的小优也直呼受不了。事后问她,她也从不说怀安是谁。
看看眼前的人,正低眉顺眼的喂着她喝粥,安安稳稳,健健康康的陪在她身边。她从不祈求多的什么,他的金钱、地位,她都可以不要,她想哪怕以后回到清溪那个小地方,两个人种田也是快乐的。
她同样清楚,他肩负的血海深仇,她不可以任性的让他丢下一整个帮派不管,放着深仇不报。她要的再简单不过,但是现在,他给不起,所以她也从未提。
如果就这样病着他能这样一直守着她,平平安安,不问世事,那么,她愿意一直这样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