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他!”王晟仔细端详,眉头一挑,笑着道,“阿震,你是怎么堵上他的?”
“我回来时,城门已闭,进不得城。”姜震依旧木讷,不骄亦不喜,“我料想,若贼人遁走,必从西门出,遁走山林。故而,我等在此守株待兔,等了半晚,不料真有收获。”
“震弟有勇有谋,有良将之风也!”王离哈哈大笑,又问道,“可接回了孙家子?”
姜震点点头,又道:“孙公等人避于南门,贼人必不会绕远路,南门处却可保安全。”
他虽少言寡语,却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
王离面露赞许,笑着道:“诸位,我们去迎孙公。”
……
一夜过后,王晟声名大噪,郡县中妇孺皆知。
第二日,平丘县令阴平看到那一地尸体,满脸惊色,只连连感慨称:“王家子貔虎之勇也!”
故而,至此之后,“貔虎”称号,渐渐流传于青、徐二州,却是家喻户晓。
县令阴平想召见王离,派人来请,却被王离推脱身上有伤,不愿相见。
王离有自己的想法。
过犹不及,名声也并非越大越好,若是被朝廷当做一介武夫,有事就想起,那就不好了。
孙破虏可是殷鉴在前。
孙坚以勇武闻名,却几乎成了大汉的救火队员,随臧旻讨许昭,随朱儁征张角,随张温战边章、韩遂,又南下长沙伐区星,再跟袁术攻董卓。这是一位真英雄,但劳碌一生,却几无尺寸之地。
更何况,王离内心清楚,若非自己的父亲王仁是青州刺史,对自己的评价恐怕就不是“貔虎之勇”,而是“匹夫之勇”了。
……
孙家。
诸多事项需要善后,孙嵩、孙乾皆忙得焦头烂额,直至入夜,才会见王离。
“多谢王君!”孙嵩下拜行礼,竟是行的大礼,“君救我幼子,也救了我全族。”
王离赶忙去扶,苦笑着道:“孙公海内名士,如此实在折煞小子了……”
孙乾拱手,满脸感激。
王离则是心知,此事之后,自己在孙乾心中的地位必定大有不同。而以孙乾的口舌之能,待回归高密后,自己在郑玄,乃至郑氏弟子们心中的位置,必然也节节攀升。
他未忘正事,又问道:“孙公,贼人内应可有找到?”
“已经送到县寺了。”孙乾点点头,微笑道,“孙公早已确定了几个人选,我一一盘问,被我诈了几句,果然有人神色有异,露出破绽。”
“公佑兄慧眼,明镜高悬。”王离笑道。
“王君谬赞了,”孙乾汗颜,苦笑道,“我却愧不敢当。”
“却是逃了一名贼首。”王离叹息一声,又小心问道,“冒昧询问孙公,府中丢的是什么?”
“一卷海图。”孙嵩稍有迟疑,还是据实相告。
“海图?”王离愕然。
孙公亲自关了门窗,压低低声道:“实不相瞒,孙家乃是海商。”
王离怔了怔,却恍然大悟。
孙嵩幼时“家素贫”,而收留赵岐时才二十余岁,却“乘犊车,领骑士,阖门百口”,原来是靠海商发迹。
王离暗暗感叹:孙家倒是善于隐藏,这么多年,竟无人知晓。
孙嵩想了想,徐徐道:“我家船队,多来往走于辽东、三韩等地,做的是‘奇货可居’之事……挹娄出赤玉、好貂,辰韩产铁,马韩产绵布,弁辰则多美婢。”
对辽东诸地,他竟是如数家珍。
孙嵩口若悬河,却紧盯着王离,观察对方。
他在观察,王离是否会因他的商人身份而有所轻视。
王离面色如常,态度如故。
孙嵩松了口气。
他却不知,王离不仅不轻视商人,在得知他是商人,也非那徒有虚名“名士”后,对他反而看重了。
在这时代,商人很重要。
曹操就是靠商人卫兹起家,那时他还亲自打铁,“与工师共作卑手刀”,甚至被眼前这位孙嵩嘲讽了:“当慕其大者,乃与工师共作刀邪?”(做大事的人,还和工匠一起铸刀?)
刘备就更不必说了,最初是张世平和苏双,后来是糜竺,还拐走了人家的妹妹,啊呸!
王离叹息一声,轻皱眉头:“可惜,未能保住海图,”
“所谓‘老马识途’,”孙嵩却笑了,半自嘲道,“我这匹老马,却是早已记住了路线,可重绘一幅。”
“不过,贼人居心叵测,多了这卷海图,怕是引祸更甚……”王离摇了摇头。
黄巾起义时,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皆反,有了这卷海图,说不准还要再多一处。
不过,国之兴亡,肉食者谋之。此事自己已经尽力,就交给其他人头痛吧……
王离摇摇头,不再多想。
此时,孙嵩却起身,再次行礼:“王君,我虽薄有虚名,但今日才知,自己才疏学浅,百无一用。我想让幼子张翌拜入王君门下,不知王君可否答应?”
“啊?”王离瞪大双眼,却是呆于当场。
……
入夜。
“阿翁,为何要逐我离家?”孙翌满脸不舍,“我不要离家,我要陪着阿翁。”
孙嵩面露苦笑:“翌儿,记不记得我早跟你说过,这天下是要乱了……”
孙翌点点头。
“我早知天下将乱,想举族避祸辽东,但经此一事,我却是想通,天下大乱时,辽东又岂能独善其身?”孙嵩摇了摇头,又道,“王离乃琅琊王氏之子,身份尊贵,又有如此大才,将来必是能定国安邦之人!我孙氏想苟全于乱世,却是得倚仗此人的。”
孙翌才刚总角之龄,听得一脸懵懂。
孙嵩顿了顿,又道:“刚刚,我试探过此人,他对商人却并不轻视,正好依附。翌儿,你跟着他后,不可再耍性子,要尊师重道。”
孙翌年幼,还无法领会孙嵩的苦心,但听得父亲叮嘱,还是点了点头。
……
第二日,王离一众人返回高密,也带上了孙翌。
他们归去时,队伍却已大不相同。
孙家的束脩六礼甚为厚重,竟有足足三百金!而除却孙翌,还有三十余名孙氏勇士相随,那擐甲持槊的虞起,短小悍勇的倭奴,也都在其中。
王离敬重勇士,也看重这二人。
虞起自称是先祖是顺帝时名将虞诩,也算是将门之后。
不过,王离却知道,这种自称多有水分。
事实上,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除了刘备的中山靖王之后属实,曹操的曹参后代,孙坚的孙武之后,马腾的伏波后裔,其实都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之举。而中山靖王刘?高产似母猪?胜,仅儿子就有一百二十余人,到刘备这代,子子孙孙已不胜枚举了。
而那倭奴,却是倭奴国人。
倭奴国,即日本。
汉光武帝曾赐倭奴国王印绶,那枚“汉倭奴国王”金印,现在还在日本博物馆里躺着。
倭奴是孙氏船队在海上救下的,据说当时他已在海上飘了六七天,居然还没死,足见其生命力之顽强。救下他时,倭奴是个七八岁的少年,也不懂汉语,众人懒得取名,就直接称其倭奴了。
倭奴在大汉呆了多年,已能听懂汉文,与人交流无碍,只是说话稍有口音。他的勇悍仿佛来自血脉,凶悍轻死,勇猛骁锐。
让王离兴奋的是,那名儒生竟也相随了。
——赵戬。
赵戬正是赵岐之侄,当年赵氏全族被屠,逃得性命的只有赵岐、赵戬叔侄二人。待大赦后,赵岐被征辟回京,赵戬却留了下来,并未出仕。
除了这三十余人,孙嵩又多送精甲、刀剑,更有十匹北地良马。
王离自然大喜,有了这些良马,他却能组建一什骑兵了。要知道,他对颜玉的踏燕骑,可是心向往之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