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离屈身、翻滚、战刀横掠,凛冽刀芒如轮回转,横斫符甲脚跟,动作一气呵成。
铛~~
金戈交鸣之声回荡,他被震得虎口发麻,依旧咬紧牙关,右臂连抡,刀影漫空,连斩于同一处。
“砍脚!”王离大吼着。
嗡~~
杀意纵横,韩猛刀出如滔滔川流,一鼓作气劈出数十刀,如悬河泻水,迅猛、凌厉、一往无前。
姜震沉默着,也是依样画瓢,屈身翻滚,刀锋劈斩,侵略如火。
而最让王离吃惊的,却是赵泰。
他看似软弱,却自有一股狠劲,自知自己武力不足,并不急于砍脚,而是领一什兵卒牵扯,干扰其动作,给其他人制造空隙。
因而,赵泰看似建功最少,处境反倒是最危险的。
王离也不禁暗叹,自己是看走眼了。
他自我告诫:日后,切不可以一己之好恶,对人妄加判断。
终于,砍脚收到成效。
土行符甲的双脚浮现裂纹,即刻俯下身来,双拳连轰脚边的几人,护住下盘。
“——杀!”
王离则抓住空隙,身形如飞鸟惊蛇,高高纵跃而起,一脚如电踹出,正中符甲胸口。
嘭!
土行符甲身形趔趄,王离则是满地打滚,捂着右腿,神情痛苦。
他没有惨叫,但已是满头大汗。
王离感觉,这一脚像是踹在石头上,腿骨已然裂开!
“主上!”众人都是一惊。
“别停下,趁它重心未稳,让它双脚离地。”王离咬紧牙关,大声道。
“是!”
姜震挽住符甲双腿,韩猛抵住符甲后腰,管亥则勒住符甲脖颈,三人齐声怒喝,同时发力,要将符甲横抬起来。
但是,符甲却纹丝不动。
三人面色剧变。
这尊土行符甲立于大地,竟如巍巍山岳耸立,重逾万钧!
这时,有一箭西来。
尖啸鼓荡,这一箭来势凶猛,似凉地的风沙,粗粝、炽烈、狂猛不羁!其箭镞之上,隐有凶兽之影蛰伏,燃烧着恐怖血光,更添几分凶威。
铛~~
土行符甲胸口中箭,一线裂纹横向弥漫,浑身颤抖剧震。
这一箭的杀伤,甚至比王离等人砍出的数十刀还要强!
一道人影紧随箭来!
来者疾走如飞,如电火行空,比射来这一箭居然也慢不了多少。
土行符甲中箭后,来人一跃而起,一脚高高上扬,似魁星踢斗,以凌厉霸道之势踹向其下颚。
他遍体染血,滴滴血珠旋绕其身外,竟如同滚滚烈焰,焚烧着其躯体!
咚!
有敲钟之声回荡。
正绞杀土行符甲的姜震、韩猛、管亥三人同时一颤,被震得气血翻腾,那一脚气势之大,力道之沉重,如狱如渊,深不可测。
符甲双脚离地,居然腾空而起。
“阿亥,举!”王离见机得快,大声道。
“——喝!”
管亥点头,当即前踏一步,一手扣住符甲腰眼,一手抵住其后颈,一声长喝,竟借势将符甲横举而起。
这一刹,他感觉自己举起了一座山!
接着,重压袭来,管亥单膝跪地,而双脚则已深陷地面,直至没膝。
姜震,韩猛、赵泰等人立刻围上去,共同举起土行符甲。
哐当!哐当!哐当!
符甲离地后,果然动弹不得,如同起尸般剧烈抖颤,不消片刻,竟如同戳破的气球,快速干瘪下来。
管亥也感觉到,压在身上的重担在迅速消失,一泻千里。
几息间,符甲只剩一张皮,他单手就拎了起来。
“呸!”管亥呸了一口,恶形恶状道,“就这张破皮,居然差点让老子栽在这了!”
“应当是太平道的手段!”王离捂着伤腿,叮嘱道,“小心些,别让它触到地面。”
他环顾一圈,又吩咐道:“立刻清点伤员,能处理的先简单处理,不能的送回虎臣居。韩猛,你脚快,赶紧去县里请疡医。”(疡医,外科医生)
王离指挥若定,众人收拾着残局,王晟、羊秘、任嘏也赶来帮忙。
田晏剧烈喘息着,面色有些苍白。
刚才那一箭和一脚,他分别动用了“啼血”和“燃膏”两大禀赋,看似简单凌厉,对自身的负担却也不小。
“多谢先生相助。”王离被管亥搀扶着,上前拜谢,“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田晏咳嗽一声,淡淡道:“乡野草民,吴言。”
他不愿暴露姓名,吴言二字,却是取“无颜”之意。
田晏本以为,这支精兵的领袖是居高指挥的少年,却不料,竟是身先士卒的王离,不由也心生好感。
他神情疑惑,问道:“你是哪一家的子弟?”
在他看来,如此子弟,如此士卒,非积年将门难以培养出来。
田晏见过的年轻一辈将门子弟中,臧旻之子臧洪是最优秀的,雄气壮节有乃父之风,也颇通兵法,有良将之相。但跟眼前几人比起来,却是如萤火比之于皓月,根本不够看。
“在下王离,来自琅琊王氏。”王离鞠躬道。
“琅琊王氏?”田晏愕然,不由道,“琅琊王氏是儒门大家,以儒学传世,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子弟?你的老师是谁?”
“在下师从郑公。”王离神色泰然,又道。
“康成先生?”田晏忍不住追问。
康成,正是郑玄的字。
王离点点头。
田晏愈发惊讶。
他可清楚,郑玄是经学大师,但却绝对不通兵法。
“你的用兵之术,哪学来的?”田晏忍不住问道。
“读书。”王离含笑,缓缓道,“小子自幼喜爱兵法韬略,故而建了一支冒刃屯,这种种用兵方略,却是小子苦读兵书,自行揣摩摸索,让先生见笑了。”
田晏沉默,久久无言。
他实在无法想象,有人能仅靠苦读兵书,自行摸索,就能达到如此地步!何况,眼前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
“吴公,你救了我等性命,还请让我报答。”王离神情诚恳,深深鞠躬,“希望吴公能去我那小住几日,用些酒水饭菜……”
田晏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去处,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离心中一喜。
他搜肠刮肚,除了大耳贼的老丈人吴懿,却想不出一个有名有姓的吴姓名将。但有一点能确定,此人是上过战场的,不,不仅是上过战场,他必是沙场宿将,是多年铁血与战火熬炼而出。
这正是他们最缺乏的!
一定要将他留下!
老司机,带带我……王离目光炙热,在心中道。
……
“走!”山坡处,青年沉默片刻,转过了身。
“大兄,就这么走了?”少年一怔,赶忙道,“大兄,田晏没死,那胖子也生龙活虎的,咱们还折了符甲……”
他心有不甘。
“我们两人,又能干什么?”青年却是淡然,摇头道,“是我大意了,想不到区区一个高密,竟也是藏龙卧虎!不过,符甲是太平道之物,折了倒也不心疼。”
“哥,要不要回去再叫些人来?”少年提议道。
“不必。”青年摇摇头,指着王离道,“此少年手下多能人,且气度不凡,身份怕是不简单……咱们没必要招惹他,惹来一身麻烦。”
“可是,唐周的要求……”少年面露迟疑。
“唐周?小人罢了,理他作甚?”青年冷笑一声,又苦口婆心道,“小弟,我虽已是太平道中人,你却不是,父亲的部曲都是要交给你的……你记住了,太平道之事,与你无关。”
两人离去。
临走,少年转头回望,喃喃道:“哼,我孙观记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