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赶出酒馆后,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
出门时走得太急,我根本没记住自己住在什么地方。翻了翻口袋,幸好手机和钥匙都没丢。
打开手机,导航软件里还留着几天前“我”的打车记录,除了周末,每一天都是早上七点半左右,从安和小区的7号楼出发,目的地是高新区产业园地铁站。
我应该是住在安和小区。那里距离我现在的位置大约三公里。看来人在逃命的时候确实具有无限潜能,要是在平时,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一口气跑这么远。
好不容易摸回了家,锁好门,关严窗户,我把“自己”养的肥猫关进了厕所。往床上一躺,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窗外依旧艳阳高照。
我捏了捏太阳穴,不知道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还是在这个世界中,时间的流逝原本就十分的缓慢。
厕所里,猫发春一样叫个不停。我从床上爬了下来,刚打开厕所门,它就冲了出来,一个闪身溜进了厨房,纵身跳上了柜台,倒垂着脑袋,用两只前爪一个劲扒拉着碗柜第一个抽屉的把手。
我一只手握住了它的爪子,拉开抽屉,果然,里面放着大半袋猫粮。
在我的记忆中,我应该从来没有养过小动物,连金鱼都没养过。
眼前这只猫让我有些头疼,喂多少合适,猫会撑死吗?
从橱子里随便找了个碗放在地上,我估摸着抓了一把放进碗里。它大约是饿极了,吃得很香。
吃得差不多,我又拎起它的后脖颈,把它关进了厕所。
刚刚那场大混乱中,除了人,我也看到了被感染的动物。它们比被感染的人类更具攻击力,有几条野狗,眼珠通红,一路狂吠着,瞬间就能把人撕成碎片。
我难免有些担心,一旦红晕出现,这只猫……
它有尖牙利爪,真打起来,我也许并不是它的对手。
在整个房间搜了一遍,我只找到了两样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一把锈菜刀和一把瑞士军刀。菜刀已经卷刃。瑞士军刀十分锋利,就是大小嘛,倒十分适合给感染者剪指甲用。
厨房里还有个旧布条拖把,我踩着拖把头,准备把拖把杆拔下来,好歹也能当根梢棍使。
正在使劲儿,厕所里,那只猫又开始扒门了。
我明明刚刚喂过它的。
它长长的指甲抓在木板上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我都能想象到木屑塞进它的指甲缝里的场景。跟刚才不同,此刻它的叫声异常地凄厉。
我僵住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从百叶窗的缝隙里向外张望。
窗外,明媚的阳光消失了。
红光再次取代了太阳的位置,闪耀在天空的西南角。
幸亏那畜生被锁在了厕所里,否则我现在也许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等等!
如果“食人者”会在意识丧失的瞬间,会回到上一次进食的地方,那么,我的猫,厕所是锁不住的!
它随时都可能瞬间出现在我面前,一口咬住我的喉咙,吸光我的血。
我脑袋嗡的一下,瞬间冒出了一身冷汗。
厕所里好像突然没了声音。它果然已经被感染了吗?
我僵直着四肢,紧紧攥着手里的拖把杆,一步又一步地往卫生间蹭。
噗通,噗通,我的心跳地像是在打鼓。
我缓缓地推开那道决定生死的木门,一团白影子瞬间扑了过来。
我来不及抡起拖把,它就直奔我的面门。
它尖利的爪子勾住了我的毛衣,沉甸甸地重量推得我猛地往后一仰,差点儿摔倒在地。小毛团只是吓坏了而已,一双蓝色的大眼睛几乎要挤出泪花。
天呢!万幸它没被感染!
这么个小家伙,它缩在我的怀里瑟瑟发抖。如果我侥幸逃出去,活着离开了这个世界,它该怎么办呢?
渴死饿死在这间空屋子里?
更惨的是,如果我不幸感染,那么很有可能,这只猫就会被我生吞活剥。
可我真的要带它走吗?我连自身尚不能保全,何况再加上这么个弱小的生物。
不,没时间考虑了,我没办法确定这每一次红光会出现多久,也不敢赌下次“食人者”出现会是什么情况。我最好抓紧时间,赶紧去找那座塔,然后尽早离开这个鬼地方!
困在这里,迟早会被感染。
反正横竖就是死,不如赌一赌!想到这,我左手抱着毛团,右手抄起菜刀,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一路走楼梯向下,楼道里静得可怕,竟然一个感染者都没有遇到。走出公寓楼,整个小区也十分安静。
没有任何的撕咬和尖叫声,这太不寻常了。
我屏住呼吸,紧紧攥着菜刀,边走边四处张望。怀里的猫突然蹬了我一脚,紧接着耳后就传来了细细的呜咽。
我背后一凉,整个人都开始僵硬。我慢慢转过头来,一个断了腿的小姑娘正靠在墙角。
她看见我了,她看见我了!
那个女孩,瞪着没有瞳孔的赤色双目,拖着被啃咬得只剩白骨的腿一寸又一寸地朝我爬了过来。
骨头划过水泥地面,发出嘶嘶的声响。她经过的每一寸地面都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寒意从脚底暴起,直窜到头发丝。我头皮都麻了。
我拔腿就跑,怀里的猫死沉死沉的,也不知道从前它都吃了些什么,小小一团,重得像块儿生铁。
即使它严重拖慢了我的速度,我也没打算扔下这只小畜生。它自己在外面,只有被吃这一个下场。
幸好那姑娘没腿,跑不过四肢尚且健全的我。
一路上,我遇到的变异者数量并不多,偶尔几个追兵,也都是断胳膊断腿的,行动迟缓。
一路向着红光笼罩的西南前进,几乎畅通无阻,如有神助。很快我就隐约看见了矗立在红光正下方的那座黑色高塔。
就在我暗自庆幸,以为这么容易便能逃出生天之时,现实给了我迎头一击。
之前一路上如此顺利,竟然都是因为食人者们已经被红光吸引到了塔下。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我上次红光闪耀时不曾见过的场景。
密密麻麻的“食人者”全部聚集在一起,人压人地向着塔顶攀爬。它们甚至已经不再啃噬进食,只是不停地踩着同类的躯体,向上,再向上。
这周围一个活人的影子都没有。最底端的食人者已经被压成了肉泥。无数只青灰、绛紫色的指头从肉泥里伸了出来,蠕动着指向塔顶的方向。
怀里的猫在发抖,我也在发抖。
要是抱着它,想踩着吃人的僵尸爬到塔顶,比登天都难。
当然,就是没有它,我也绝不可能能接近那座塔半步。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不易被袭击的角落静静等待,也许随着红晕的消散,感染者会有退去的迹象。那样的话,我就还有成功的可能。
我抱着猫倒退了两步,噗叽一声,踩到了一个汁水丰盈的东西,脚底一滑,趔趄了一下。猫受了惊吓,猛地挣脱了我的怀抱。
我低头一看,踩得是只半腐烂的断手,露出骨头的手指扒住了我的皮鞋。我用力碾了碾,已经腐坏的连接骨骼的筋络和肌肉就碎了。甩了甩,烂出汁水的骨头和碎肉被甩了一地,毛团扑了上来,叼住了一块腐肉。
“别吃!”我大喊了一声。
它听不懂人话,倒退了几步,把肉吞了下去。
完了,它完了。
我紧紧攥着菜刀,一瘸一拐地后退。吃了那块肉,它不可能不被感染。
我得随时准备好,必须一刀毙命。
那只猫缓缓回过头来,它嘴角还沾着血,晃晃悠悠地踱着步子,喵喵地叫着,一点点靠近我。
它的眼睛还是蓝色的,楚楚动人。它蹲在我身旁,蹭着我的裤脚,丝毫没有半点发狂的意思。
一分钟过去了,小家伙依旧眨巴着蓝汪汪的大眼睛,窝在我的脚边,“一脸柔情”地看着我。
奇怪,为什么它不会被感染?
天上的红光并没有消退的痕迹,反而越发闪耀。
我蹲下身来,试图抱起猫咪,它躲开了我的手,扯着我的裤腿向一个方向拉,好像要带我去某个地方。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诡异到可笑。我跟在一只肥嘟嘟的白猫身后,在距离丧尸群不远处慢慢腾腾地走着。那猫就像条狗一样,不住地左闻闻右嗅嗅。
不时有血淋淋的人经过我跟猫的身边,却对我们视而不见。偶尔有意识到我存在的食人者,也轻易地被我剁下了脑袋。
大概绕着塔走了四分之一个圆周,白猫忽然停在了一个阴暗的角落,开始刨地面。巴拉了几下,土层下隐约露出一块青石板。
我见状也急忙跟着一起刨。很快,整块石板的轮廓显现出来。大约一米见方,内部有不规则的裂痕。石板周围的缝隙不时有阴风吹出,地面上的尘土被卷进了风带起的漩涡。
一个通道,这就是我在寻找的,这个世界的门吗?
我再次从口袋里掏出揉皱了的纸片,潦草的钢笔画在红光映照下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模糊的笔迹清晰起来,一些细密的红点显现出来。我拿起纸张,对准天上的红晕,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越来越多的红点冒了出来,很快它们的颜色渐渐褪去,是字!这些小点儿组成了三个字!
宋岩童。
我对着红晕,这三个字脱口而出,潜意识里,它熟悉而又陌生,像是……某个很久不见的人的名字。
我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记不清了。
那一刻,天上的红晕开始褪色,黑塔边密密麻麻的僵尸们动作凝固了,它们整齐地看向我。无数双没有瞳孔的红眼睛射出的视线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隐形巨网,我无所遁形,也无路可逃。
凭我一个人的力气,青石板根本撬不开,身边的白猫不知所踪。
我屏住呼吸,缓缓后退,怪物们一层又一层地从塔壁涌了下来,它们僵硬地关节咯吱作响。腥臭味铺面而来。
退着退着,我听见咔哒一声轻响。余光瞄到,我已经站在了石板的正中心。青石上的裂纹在发光。
此时最近的僵尸距离我已经不足一米,它张开血盆大口扑了过来。
我闭上了双眼。
几近绝望的瞬间,一股粘稠的腥臭液体喷了我一脸,我的肩膀一轻,耳边就传来呼呼作响的风声。
失重感!
睁开眼睛,五颜六色的光线在我眼前扭曲变形,最终拧成一束白光。我伸手去抓这道白光,手却穿过了它,一股巨大的吸力把扯进我这道光束之中。
我隐约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身影高大,他好熟悉,他是谁?
我向他伸出手去,快要触碰到他的瞬间,巨大的斥力把我推出了很远。
光越来越明亮,刺目的白让我禁不住捂上了眼睛。
我的眼皮发沉,整个身体也变得很沉很沉,我好像又在下落,我最终要落到哪里去?
再次睁开眼的瞬间,天光大亮,我躺在床上,摸到了枕头边的手机,它在振动,有电话。
是个陌生的号码,但这次,我没有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