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万千卷藏书的海洋里,一股股浓郁的书香墨水气息,猛烈的浇灌着宁折的心肺。
他没想到会在藏书阁看到言慕雪。
“你可以来,我为何不能来?”言慕雪弯如柳叶般的眸子,习惯性的翻白,声音依然清脆悦耳。
宁折淡淡的点头回应,没有在意忽然消失的陈鹤棉,只是缓步走到老者身旁。
他淡然的脸色看着老者,笔直的站立,保持着应有的礼数,克制着心中的疑惑与迫不及待,显得很平静。
老者浑浊的目光望向没有尽头的书架,沉声道:“老朽哪里有什么大名,只是管理着藏书阁的糟老头子罢了。”
老头子说话的声音里,有喘息音,仿佛已经苍老到说话都极为吃力,又像是一个即将垂暮而逝的病人。
宁折闭目,再次轻声问道:“学生岂敢如此称呼,还请老先生赐教。”
“你可以叫我生书。”浑浊的目光,扫了一眼宁折束起的黑发。
宁折蓦然觉得浑身莫名不舒服,老头子说话间,仿佛没有看过他一眼,给人的感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面前的书籍对话,气氛有些怪异。
就像老头子的名字,真的很生疏的感觉。
不止宁折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
言慕雪同样表现的有些不喜。
宁折微微稽首,他没有问老者为何叫生疏?尽管才刚相识,确实有些生疏。
“学生听陈公子说,老先生可以助学生修行,不知如何相助?”
老头子轻轻摇头,似乎看穿了宁折的急迫,表情淡漠,没有回答宁折的话,却为他解答道:“生是书生的生,书是书生的是!”
“不是你心里所想的生疏,而是生书。”
“我姓生,名书而已!”
老头子的言语很绕口,但宁折听的很清楚,恭谨行礼,点头示意。
但他始终年少心性,迫切入道修行,于是再问:“老先生可有办法助学生证道?”
老头子沉吟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眸看向四周的万卷藏书,微笑道:
“你虽然拥有万中无一的灵魂感知力,但被封印二十余载,虽然此刻回归你身,可洗髓已经随着的年龄,而变的难以实现,这是天道,也是法则,本难以逆转。”
说到这里,老头子忽然看向一旁安静站立的少女,似乎得到了少女恍似点头般肯定神色后,继续说道:
“可道不绝你,你拥有着异于常人的灵魂之力,再加之我有一神奇之物,说不得,可助你强行踏过洗髓。”
“传世三千大道,条条可通天门,可以不用拘泥于人们所走的那条,最艰难的修行路。”
宁折漆黑的眸子,愈发明亮,看着老者那张被皱纹填满,看不清表情的枯脸,嗓子变得嘶哑起来。
“老先生,我该如何做?”
闻言,老头子双目微合,道:“这种逆天而行的事情,本身拥有着无法估计的风险。”
语气陡重,言语微顿:“你很可能会死!”
说这句话时,老者苍老的声音略微提高,他身旁的言慕雪身形微颤,目光紧锁宁折俊平的脸颊。
她的心底,似乎隐隐有些忧恸。
宁折看到了先前老者似乎征询言慕雪的神色,也感受到了此刻小雪花的情绪。
但他没有去理会这些异样。
经过那些事,他被武道一途深深吸引,或许是不想再任人宰割,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充斥着无比炙热的神色。
“无论如何,学生都要尝试。”
言慕雪的两道弯眉,淡如青烟,秋波荡漾的眸子里悄然间闪过几丝忧郁,然后被她一个不经意的偏头,成功的掩饰起来。
“你既然作了决定,便无后悔的余地。”
宁折眼神坚定,面庞上隐隐透着坚毅之气。
“我绝不后悔!”
虽然老者帮助自己,有着某些条件,但无论什么条件,宁折已然无暇顾及!
似乎很满意他那一颗坚定的向道之心,生书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然后迈着巍巍颤颤的缓慢步伐,向着藏书阁门外走去。
“你俩跟我来,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一老二少,三人并肩前行,片刻后来到了第九重山的后山,站在一块较为光滑,且异常之大的青石上。
入眼处,杂草丛生,青松乱长,罕无人迹,连条供人行走的小路都是没有。
“老先生,咱们要去哪里?这里已然无路可走。”宁折问道。
“已经到了。”
古井无波的老者,轻轻闭了闭那双老眼,抬脚向着脚下的大青石上狠狠跺下。
脚心传来一丝轻微震动,光滑如铜镜般的大青石却没有任何的变化,然而老者的枯脸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咦?”
随着老者的动作,宁折惊奇的发现,自己三人竟然来到了大青石的另一面。
仿若一面湖水,或者一面平躺的大镜子,自己三人像是来到了镜中世界。
抬头望向周围,似乎连整个天地都进来了镜中。
“这里好神奇。”言慕雪轻叹!
“这里是某位一朝破镜的书生待过的地方,自然不能用常理度之。”
生书的解释似乎唤醒了某些东西。
宁折正感受着这片空间的奇异,身子却猛然被一股初时霸道蛮横,片刻后却又温润如春的强大气流所包围。
气流中充斥着无尽浓郁的书生气息,环绕着宁折的周身。
用心闻之,似乎掉进了万年不入的藏书窖里,书中海洋般的古朴气息,一阵一阵抚过,沁人心脾。
一时之间,宁折不禁闭眼陶醉其中。
“待夜幕来临,老朽与言姑娘便助你洗髓。”老者皱纹满布的老脸依然淡然无波。
“敢问老先生,为何要等天黑?”
宁折皱眉,挥臂将身周环绕的书生气荡开。
老者轻叹了一声:“天黑后有云,云里有雷,”
老者的话无头无尾,宁折不明所以,但眼角的余光,看到言慕雪并无任何疑惑神色,于是目光留在她冰冷瑰丽的脸颊上,想得到解答。
言慕雪感受到了宁折的询问目光,神色微滞,说道:
“现在的你想要洗髓,唯有引天地惊雷击碎你体内每一寸筋骨,那种霸道之力所带来的疼痛,便是入道多年的我都难以承受,至于你,恐怕命都会丢去。”
说到这里,似乎感应到了那种危险,言慕雪语气微顿,似乎在思考取舍,沉吟了片刻“现在,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话音刚落,生书没有给宁折考虑的空隙,或许怕宁折惧死,所以接着言慕雪的话继续道:
“因为那种疼痛,过于剧烈,所以老朽才带你来到这里。”
“这里庞大而温和柔润的书生气,会适度降低天雷及体,而产生的巨大霸道摧毁之力。”
“如果成功,你将一夜洗尽三千髓,这种奇迹也必将伴随着你的一生,被世人传颂。如果失败,你将会成为一摊烂泥。”
两道浓眉,坚毅决然,如青松入石,生书又一次低估了宁折坚定的入道之心。
“学生不在乎被世人传颂之名,只在乎天雷之下能否真的洗髓,即便灰飞烟灭,学生也在所不惜。”
老者眼眸望向山巅的雪云,又叹道:
“天雷碎骨,还仅仅只是第一步,以我神物助你重塑筋骨体髓才是重中之重,也是最艰难的一步,如果重塑完成只当可喜可货。”
“可如果重塑之中,出现任何一丝偏差,导致骨骼错位,甚至重塑错行,都会造成不可逆的后果。”
“轻则成为畸形怪物,重则身死道消!”
宁折嗤笑一声,声音中有不屑。
“那又如何?学生之命由我不由天!”
当然,他并非不屑生书的言语,而是不屑一顾那些艰难。
即便一路披荆斩棘,也无法改变他向道之心。
实际上,他的向道之心,来源于他一直以来所遵从的人生格言。
可以负重前行,绝不忍辱偷生!
老者枯老脸庞云淡风轻,古井无波。
随着宁折坚定的声音落下,空空荡荡的山巅云空下,空无一云。
只有阵阵阴风,轻抚着三人的脸颊,直到身边言慕雪纤细的腰肢,被阳光拉出一道长而俏丽的影子,太阳终于落入了山涧里。
秋风涌动间,九重山后山山巅蓦然间出现一抹浓郁的血红,堪堪砸落三人头顶,让人难以呼吸。
血红终将变作苍冥黑云,而当云空下浓厚的黑云,如同一张漆黑无尽的幕布,布满整片天空时,却被忽然撕裂。
一道血红色的闪电,自那幕布撕裂之处,霸道而强横的斩开一道大口子,照亮了天空下漆黑的幕布。
看着那幕布倒映着血红,宁折难以自己的颤栗。
身旁的老者,满脸枯萎的皱纹,仿若洪水崩塌一般,终于绽开。
“就在此时,言姑娘,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