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紫色帘帐的雕花床上,蚕丝被下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俏脸,睫如蝶翼,双眸紧闭,樱唇不点而朱,当真是倾城国色,‘六宫粉黛无颜色’。
突然床上的女子惨白了面容,眼泪一串接着一串从紧闭的双眼中涌出,剧烈摇晃的头好像要从某种禁锢中挣脱,不狰狞却更显娇怜。
“啊”,孟雁菱惊叫一声,猛地睁开双眼,呼吸急促,随即猛烈的咳嗽起来。
“怎么了?”一直守在偏房睡得刘嬷嬷顾不得披上外衣,焦急不已的冲了进来。
孟雁菱闻声呆呆地转过头来,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外的枝桠,照亮了刘嬷嬷那张熟悉的脸。孟雁菱眷恋的看着,目光缱绻,此时她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刘嬷嬷快步上前,匆匆行了个礼,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才松了口气,一如记忆里虽恪守规矩但时时心挂自己的模样,她再也忍不住的像乳燕归巢般扑进了刘嬷嬷温暖的怀抱,等等,温暖?
“奶娘?!”孟雁菱惊疑出声。怎么回事?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身体还有温度,触感这么真实?使劲掐了下自己的大腿,不是梦!?难道死前听到的声音是真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悲痛席卷心头,紧咬下唇压抑着心中的滔天巨浪,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小姐,又做噩梦了?”刘嬷嬷爱怜的抚着她的墨发,轻柔的安慰道:“奶娘在,不怕不怕啊。”
在这熟悉的怀抱闻着熟悉的味道,孟雁菱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想要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恨,所有的伤痛倾泻而出。
“都怪二小姐,要不是她前几天非要拉着小姐游湖,您也不会被吓着,天可怜见的,要知道您因为小时候落水的阴影一直是敬水远之的”,刘嬷嬷很心疼,“这都连续做了好几天噩梦了。”
游湖?是了,自从年幼落水后,她只有过那一次经历,是在十年前,犹记得是孟茹怂恿自己说七殿下君景翼也在那里,然后彼时芳心暗许的自己,满心欢喜的跟着她去了,结果不小心被人碰进了湖里,回来之后就病倒了,之后接连做了好几天噩梦。难道自己回到了十年前,自己十四岁的时候?
也不知道当时救她的小哥哥究竟是什么人,他在哪?前世到死也没能找到他。
想到孟茹、君景翼,孟雁菱迸发出强烈的恨意,紧咬贝齿,重回十年前,这,真是太、好、了。
这一世,一定要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也一定要守护好奶娘!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奶娘,你还在,真好。孟雁菱紧了紧箍在奶娘腰上的手臂,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小姐?”刘嬷嬷温声唤她。
“嗯?”孟雁菱蹭了蹭自己的小脸。
“我去给你熬点安神汤你喝了再接着睡好不好?”
“不要,好难喝。”孟雁菱嫌弃的皱起鼻子,“我要奶娘陪我睡。”
刘嬷嬷忙摆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要不,您睡床上,老奴随便找个垫子在地上睡就行。”
这可不行,要说按照以前的自己,按照规矩,确实很有可能就同意了。但是现在是十年后的自己,知道奶娘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对自己最好的人,就不愿再让她睡在冷硬的地板上。孟雁菱想要奶娘身体健健康康的一直陪着她。
“我们一起睡在床上!”没等刘嬷嬷再说出拒绝的话,孟雁菱拉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按坐在床边,自己则是滚到了床的里侧。
刘嬷嬷笑着摇了摇头,真拿她没办法。顺着她拉着的手,一齐躺在了床上。一躺好,孟雁菱立即手脚并用缠上她的身子,生怕她中途落跑。
刘嬷嬷腾出手,轻拍着孟雁菱的身子,哄她入睡。
孟雁菱心中有些激荡,心情久久难以平复,不敢闭上眼睛,怕眼前的一幕如镜花水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重新陷入了黑暗,只不过这次处在睡梦中的她脸上挂着的不再是痛苦无依的表情,而是安心的笑容。
翌日。
孟雁菱睁开迷蒙双眼,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淡紫色帐帘,分不清眼前是梦还是现实。
“刘嬷嬷,小姐还没醒吗?”外间传来丫鬟的声音,也将孟雁菱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确确实实重获了新生!
一个穿着烟灰色夹袄的矮胖中年妇女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轻声唤道:“小姐?”
“奶娘,让她们进来吧。”
待掀开帘帐,以杜鹃为首的丫鬟们依次进来放下手中的物什,“小姐,奴婢伺候您梳洗梳妆。”
穿上鞋子,视线扫过桌上的托盘,“不要这件,换件颜色艳丽的过来。”
“小姐,平日里您不是最喜欢素净的衣服吗?”杜鹃有些疑惑。
“现在不喜欢了,以后都换了吧。”语气悠远,恍如隔世。
以前为了迎合君景翼的喜好,即便自己更适合艳丽的衣服,也每天身着素衣,现在,呵……
坐在梳妆台前,照出一张绝美的小脸,眉宇间依稀存在着稚气,眼波流转间,却尽显风情。抬手怀念的抚摸,这张脸真是久违了啊!
卯时请安,无论酷暑严寒都要准时出现,对于新妇和府上云英未嫁的姑娘尤其严格。孟府没有老太君存在,所以只需在各房请安,相对来说人员比较简单。但是只要是后院,就是不见硝烟的战场。
孟雁菱踱步走进前厅,此时孟府现任管家夫人也就是孟茹的母亲为表贤良淑德早已坐在了大堂,下首坐满了花枝招展的姨娘。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小姐吗?身体这是好全了?”一个身穿桃红色纱裙的女人不怀好意地出声调侃,说话的是孟府的沈姨娘,育有庶长子孟长安,向来以孟夫人马首是瞻。
说来也好笑,父亲孟祥有不少女人,却只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庶子,庶子一出生就被抱给了孟夫人教养,难怪沈姨娘要讨好她。
孟雁菱迅速掩下眼底的情绪,上前规规矩矩地请了个安,“母亲。”
孟夫人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满怀关切,“菱菱今天气色看起来比以往好了些。”
“可不是,大小姐这小脸红润的,啧啧啧。”
“还是夫人养的好,夫人大度。”
“难得大小姐今天换了件橙色的衣服。”
底下的姨娘七嘴八舌娇笑连连,孟雁菱没理会这些,不过是一些想要孟夫人庇护的可怜女人。
看着表面关怀实则眼底深沉地孟夫人,孟雁菱眸底划过一抹嘲讽,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劳母亲挂怀,女儿已无大碍。”
“没事就好,茹茹那孩子也真是,没轻没重的,还带累了你。”
“茹茹心性未定,况且她也不是故意的。”孟雁菱听出了孟夫人想要揭过此事的意图,也不在意,她也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做文章,日子还长着呢。
孟夫人闻言很是欣慰地轻拍着她的手,“你是个好孩子。”
“娘。”正说着,一声柔和的声音传来,孟夫人松开拉着孟雁菱的手,转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二小姐来了”,原本还坐在座位上的女人纷纷站了起来,跟刚才孟雁菱刚进来时的场景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