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眠恩在地宫中暂时住下,为了不惊动别人,只有月娘随他进入照顾他的起居,而其他上百位大内高手,分别以他为圆心,分列一里之外。苏眠恩在幽深的地宫中行动是自由的,他现在正在宣宗朱瞻基的棺椁边上盯着随葬的那把刀有点神游。他当然不是漫无目的,而是在认真思考逃走的可能性,明皇陵是没有工匠自留逃生通道的,因为皇陵的修建都在锦衣卫或东厂的监视之下。而且皇陵中无法带入武器,带入武器的人会感到身体中气海波动,武功高强者丹田会被震碎,就像是被高手击中一样。这是另一件让他很费解的事情,皇陵似乎和活物一样,可以分辨出武器和其他金属器物,但宣宗的刀却可以在这里,他拿着也不会有丹田撕裂之感。
他正思考着,月娘走了进来。
月娘:苏公子,过来用饭吧。
苏眠恩:多谢月娘。
月娘:苏公子现在还这么客气。
苏眠恩:月娘也很客气。
月娘羞涩一笑,苏眠恩却好像没看见,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
月娘:苏公子怎么好像心不在焉?
苏眠恩:无事,只是地宫中还是有些憋闷。
月娘:那公子夜深了就可以去外面走动走动,他们都离得远,公子武功高,大约是不会发现的,那几个守陵人没有武功,公子大可以放心。
苏眠恩:皇陵的守陵人手无缚鸡之力,高手只能在一里之外,但是多年来却未曾有人闯入,这很奇怪,皇陵肯定另有禁制。
月娘:公子多虑了,大内的高手将这里围了一圈,肯定是什么人都进不来的,你不用多想。
苏眠恩:那我晚上便出去走走,月娘一个人在地宫会怕么?
月娘甜笑,正要调笑几句,就听苏眠恩接道。
苏眠恩:月娘要是怕的话,便去取先帝的宝刀,必定可以避邪驱凶。
说完又埋头吃饭了,月娘又气又恼,只想用筷子撬开他的头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言璃在草丛中因为伤势颇重时醒时睡,但就算睡着她也在运功疗伤,她不知道她在这个草丛里可以躲藏多久,她只能用尽全力去恢复,她可以感觉到经脉在通过这种残酷的方式在扩张,里面的内力就像一个个小球一样更加密集,汹涌。她夹带力量的血液在喉头一阵一阵的腥甜翻涌中积蓄壮大,她在用最快速度像一流高手迈进,即便这个过程中她虚弱到拿不起手中的剑,但好在,这个过程不太长。
三天三夜,她在昏黄的阳光中醒来,她的力量回笼了,但是她很累,很累,几乎又要倒在草丛中继续睡去,但这时她的五感也敏锐起来,身上的恶臭和饥饿让她无法再躺下,她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进了泰安城,吃饭洗澡睡觉,重新做人,然后在日头正高的时候精神百倍地出发去济南。
言璃的生命力是大多数人都想不到的,她集中了言远的优点,美丽,智慧和武学天赋,还有很多言远都没有的,比如这种无边的自信和随遇而安。
济南是个很好的地方,她以前听说过,有大明湖,有趵突泉,还有赤酱浓味的菜式和一望无际的紫薇花,但是这些她都记着帐,等闲下来再看。现在,她在路边吃了一碗没滋没味的陈年的藕粉,准备去下一个地方。
她正在闹市区,她尽量走在人多的地方,这样,那些人总会有些顾忌。但是很明显,这次来的这个人很是冷酷无情。
她甚至都没有发现那个人来了,如果不是那辆飞驰而过的马车。
马车跑过前街,在众人眼前如同戏法一样分开,血撒了一地,马和人都只有还在抽搐着的身子,拦住他们的那根细线还在轻微弹动,竟连成了微弱的琴声,合着血滴下的声音,如同催命恶铃,人们四散奔逃,言璃发现这街上居然四处都布置着这种细线,肉眼微不可见,而且锋利尤胜刀锋,人们在逃跑中根本无法发现,这样冲撞肯定要受伤。她手中长剑激射而出,吓得人群呆立当场,但剑的走向是更远处,当当当几声,她很快找到了街上设置了这样细线的地方,她赶着人群向丝网的缺口走去,很快这条街上只剩下言璃。
言璃嘴角抽搐了一下,认真地朝着虚空笑了,然后转身回了刚才的路边摊子,自己拿了另外几样小点心,倒了杯荷蕊茶,慢悠悠地吃着。
街道口出现了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一身月白长袍,白玉的腰带和篦子,也是玉白精致的脸,像是哪里的风流王侯,他也真的是王侯,他是当今皇上的表弟——张机,自小就是神童,但是沉迷各种奇怪的东西,不愿入仕,所以受封逍遥侯来了济南做个真正的逍遥人。
白衣男子:想不到魔宗的哥舒先生居然是个大善人。
言璃:我也没想到,逍遥侯您也算是皇室宗亲,却这样不把百姓放在心上,为了抓我,居然敢堵上一条街的人命。
逍遥侯:哥舒先生莫要妄自匪薄,以先生的声名,赔上一条街的人命算什么,要是先生在此伏诛,他们也算死得其所。
言璃:敢问侯爷,我所犯何罪?江湖中虽称我们为魔宗,但朝廷可从来没这样说过。
逍遥侯:哥舒先生真是忘性大,修十三可是刺杀过今上的,你们在朝廷当然不是魔宗,你们是钦犯啊。
言璃:侯爷,修十三刺杀过皇帝,这谁可以证实?不过是江湖传言,侯爷作为宗室中人怎么也道听途说。
逍遥侯冷笑:哥舒先生好利的口齿,真不像避世十几年的人。但我作为宗室中人,宁可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个。
言璃:好,侯爷哪样最强?我便用这个与侯爷比试比试。
逍遥侯:哥舒先生真的好大的口气,难道真的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么?
言璃:跟天下无敌自然还差得远,但是这里,肯定没有比我强的人。
逍遥侯自由身份高贵,能力出众,什么时候被这样打压过,已经开始暴怒。
言璃添油加醋:对了,我知道逍遥侯自视神仙人物,尤擅轻身功夫,教我瞧瞧你的功夫吧。
言璃的脸蛋实在太过年轻,说这种话的时候却有着难掩的高傲和自信。
逍遥侯:本侯的轻身功夫等哥舒先生无力反抗之时再看也是一样的。
张机静修道法多年,武器是拂尘和古琴,也就是说没有直接接触的地方,恐怕很难用对付莫心中的方法对付他。
打是打不过了,但他的内力走的是阴柔飘逸的路子,正好跟言璃很像,估计受点内伤,吃下这段内力不会太难,而且她收下了莫心中的内力,她对自己真的有种绝世高手的错觉。
她在思考间,长剑出鞘,正好对上拂尘,拂尘柔软,包围范围广,她的剑锋被包围在柔韧的内力中,隐隐有脱手之势。她索性将内力灌注在剑尖,剑尖尖窄,因此此处能发出的威力才更加强大,与拂尘呈对峙之势。正在苦苦对峙之时,言璃忽然松手,张机仰起一个角度,用尽全身力气才堪堪在他布置的丝网前站定。张机反应倒快,立定之后,立马像箭一样弹射而出,扑向言璃,果然是上乘的轻功,快得让人难以想象。
言璃平地而起,想上拔起一个张机的高度,张机扑了空,但他不相信,这种无处借力的腾空能简直很久,他沉在原处等待。但言璃真的没有落下,她脚尖在锋利如刀的丝网上也可以借力,不仅如此,甚至剑锋斜切过丝网的作用力也可以使她重新弹回高处。
逍遥侯气急败坏,狠狠将拂尘插入腰侧,言璃确实轻功极好,近身搏斗他占不到好。他席地而坐,将古琴置于膝上,开始奏乐,乐声中包含他精纯的内力,普通人听到,怕是要肝胆俱裂而亡,言璃武功不如他,这种无孔不入的琴声确实会对她造成伤害,但言璃十分高兴,毕竟这种温柔的注入内力,她受的罪就更少,效果说不定会更好。她索性也盘腿而坐,迎面对上锐利音波。
张机阴狠一笑,手下更快,乐声也更加刺耳。
言璃微微皱眉,感受到在体内冲撞的强大内力,她已然不弱,还是小心包裹丹田里的混乱真气,完全没有管外界的凶险,耐心而细致地整理这些真气,并一条条纳入体内。
张机见言璃虽然没有轻松之色,但是却也没有受伤之态,心里暗惊,也有了惧意,张机走近,言璃还是毫无所动,张机拔出拂尘就扫了上去。言璃蓦地睁眼,手掌一握,张机的拂尘被瞬间割断。张机的另一掌更快地击向言璃,他原本不喜欢这样粗野直接的击杀方式,但现在也别无他法。这下言璃也没有办法讨巧,硬着头皮对上这掌,一阵剧痛之后,她的腕骨遭到重击,骨头说不定都裂了,但她装作很平静的样子,甚至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张机也很难过,她的内力竟然有两种完全不同的属性,现在正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而言璃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事。张机拼着气力再下重手,又一掌劈了过去,言璃一跃而起,张机立即飞起追上,言璃忽然调转身体,利用重力加剑气压向张机,张机身下真是密密丝网,这样落下必然四分五裂。言璃用长剑卷起张机,掷向远处,算是救了他。
言璃遥遥地看了他一眼,足尖在丝网上轻点几下,跃上城楼,出了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