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绿袍人
夜深人静时候,薛家庄素来有宵禁的习惯,一入了夜全庄上下便灯火尽熄,不许有人外出房门一步。
所以薛家庄一到了晚上,就各门各院大门紧闭,连余青峰和书生二人,住进来的那一刻就被人耳提面命,再三嘱咐要遵守庄上规矩,入夜宵禁不许走动。
入夜时分,薛家庄隐入一片漆黑之中,听不见有一人说话声音,也看不见有一丝光亮,就连天上的残星冷月都躲进乌云里不敢出头。
在这万籁俱寂时候,隐隐听见有虫鸣蛙叫,又听蛇鼠嘶嘶唧唧,摩擦地面啃咬黄木的声音。
一道黑色身影快如闪电,穿梭在黑暗里,几个纵身跃进假山后一漆黑石洞。
石洞绵延一条幽径,狭长幽深直通往地底不知何处,洞顶潮湿不时有水滴落。
黑色身影一路穿行而过,并不停歇,不知走了多久,约摸有一个半时辰,才见火光冲天。
一池红莲竞相开放,池中却无水,只有熊熊火焰燃烧,好似传说中幽都冥府能灼人魂魄的红莲业火。
黑色身影停住,并不再上前走,只向虚空唤了一声道:“大师可在,事急从权,请恕在下打扰之过。”
一声过后,但见虚空一道残影若隐若现,然后可见一绿袍人盘腿而坐,她面容模糊不清,没有五官自然看不出男女,只见她座下是一只九品莲台,顶上是三花汇聚,很有一番神异之处。
被人打扰似有怒意,她沉声说道:“庄主该晓得轻重,此刻正是聚魂关键之时,若因你之过前功尽弃,你可莫要怨本座不曾尽心。”
黑影原来就是薛家庄庄主韩鹏举,此绿袍人乃是他偶然遇见的异人,说是什么蛊师。
有起死还生之能,韩鹏举思念爱妻,日日对着爱妻画像痛心疾首,恨不能立时随了她去。
偶遇这绿袍人,可谓天赐良机,便求她出手相助,若能让他与爱妻再聚,他死亦无憾。
正逢绿袍蛊师被人骗光钱财,又遇仇家追杀,身负重伤危在旦夕,急需要一处隐秘之地藏身修炼。
韩鹏举便斥巨资为她建了这地底秘室,凡她有所求,不论是天山的雪莲,还是死海的水,费劲心力也要替她寻回。
但求她早日恢复,能替他完成心愿,他是感激不尽。
只是近日总觉不安,似乎这人在他爱妻的事上并不十分尽心,有些敷衍与他,且此人越来越无视他,甚至理所当然将他视作一般仆从呼来唤去。
他也十分不痛快,已经积压了不少怒意,只等完成了心愿再与她计较。
韩鹏举拱手作揖,只说道:“我岂会不知道轻重,您是再知道我的心事不过了,我若不是怕大师没防备会有危险,也不能急匆匆赶来扰了大师清净。”
绿袍人点点头,她又岂不知他心事,想来果然有要事,便让他将实情道来。
“前日我薛家庄住进来两个人,一个书生一个侠客,今日书生说我薛家庄有妖物作祟,想来与大师有些干系,我才不得不深夜前来,只望大师保重自身,不要误了大事。”
绿袍人沉思片刻,大手轻轻一挥,前方石室墙壁上忽然出现一个凹槽。
但见一只绿珠浮现,绿珠里灵光乍现,似有一只九尾狐妖正被铁链锁在巨木之上。
九尾狐妖眼带秋水,望着底下一身黑衣的韩庄主,仿佛有万千情思缠绕,有无数话欲要一一诉说,却只余下满眼清泪。
韩鹏举忍不住伸出手,那熟悉的眼神多像他的爱妻,他多么想将她拥入怀中,填满一十六年的空缺。
不顾一切拥她入怀,诉一诉满腹相思,那是他日夜思念的爱妻呀!
“妖孽,休得蛊惑人心,莫怪本座出手狠辣不留情!”
绿袍人一掌挥出,绿珠再次嵌入墙壁,连带那九尾狐妖也一起不见了踪影。
“你说的妖物作祟,其实就是她了,你也看见,她已被本座擒住治服,并无甚妨碍,快快离去莫坏本座大事。”
韩鹏举只得告罪离去,只是心头隐隐不安,那九尾狐妖的眼神实在熟悉。
他岂会错认他的爱妻!
或许是狐妖果然擅长魅惑之术,只一眼就窥见他心中所思所想,然后魅惑与他,欲利用他脱离困境?
虽做如此思想,那九尾狐妖最后眼角一滴清泪,好似灼伤了他的心。
他的心不知何故隐隐作痛。
见韩鹏举已离去,绿袍人再次取出绿珠,只见一只九尾狐妖跌落在地。
九尾狐妖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似乎并不会使用什么狐媚术法,一见了绿袍人更是惧怕得只剩下本能的啜泣啼哭。
绿袍人自莲座上走下来,屈尊降贵亲自扶起那九尾狐妖,只说道:“你也莫怪我狠心,当初扣留你的魂魄,不让你归冥府入轮回。
正有了当日,如今我才能使你重生,让你夫妻再续前缘,我替你寻的这副躯壳已是最好不过,你若不满意那就等来日寻着好的,再与你替换就是。
只有一事不可为,在你彻底脱离冥府追辑之前,不可与任何人泄露底细。
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九尾狐妖只是自顾啜泣,不言不语,能再续前缘固然好,只她不愿为妖。
由人做畜实是奇耻大辱,且这人不安好心,她只愿冥府阎官拘魂使者快快拘了她去。
好过任人摆布,再平白牵累她的夫君和女儿,她死一万次也不能赎罪。
绿袍人见她只是哭泣,不由得生出些不耐烦,这女人实在讨厌,成日里哭哭啼啼。
不论她做什么,都不能让这女人有一日不啼哭,真不知她哪有那么多眼泪可流。
“哼,你有什么好伤心,我只是扣下你的魂魄,却也替你留住了女儿,你的女儿永远都是你的女儿,谁也夺不走,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不说还好,一说九尾狐妖哭的更伤心了,她可怜的女儿,都是因为她才受苦受难。
哪个要她管闲事,可恨的绿袍人,她可怜的女儿!
她只希望她的女儿快快乐乐的长大,哪里是要她的女儿替她报什么莫须有的仇?
畜生果然是畜生,修的再高的道法,依然是不懂人事的披毛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