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戈被重新扯回眉心,镇压于天碑之下。
封字转动缓慢,暗淡无光。那缕光线好似耗尽了它最后一丝力量,渐渐沉寂了下来。人身小宇宙,再次恢复平静。
等尹易醒过来,已经是星月高悬。潭中还漂浮着被一剖为二的尸体,染红了大半潭水。醒过来的尹易并未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初醒的他反而觉得神清目明,体内有神秘力量游荡血脉之中。他的体表有很多老皮附在上面,轻轻一动便漱漱而落,露出里面富有光泽的新生皮肤。
尹易略微回忆了一下躺下前的景象,有些迟疑地往潭面看去。巨大兽尸赫然在目,月光下森森鳞甲,仍有骇人威势。他没有下潭再探,在看见潭中恶兽的第一时间,尹易已经爬起来窜入了林子。
现在尹易只想回去,被温暖烛火照耀。
他狂奔回家,一路却也没感到疲惫,等跑回部落之后,才发现身上连汗滴都没有,体魄好像更强健了。尹易惊喜于身体的变化,面对父母的责问,他开怀大笑。
思量了许久尹易还是决定暂时对父母隐瞒这个消息,尹巴和阿额娜也没有太过注意孩子回来太晚的事情,权当他是贪玩忘了时间。毕竟,部落所要面临的问题,让这个卫队长家庭一天也不能放松。
尹巴最近带领族兵寻边,已经发现了精日部落飞锤兵。重达几百斤的流星锤大多由灵明修炼者把持,流星锤一头是锋利短刺,一头是精炼镔铁锤,中间以铁锁相连。锋锐欠缺但爆发颇高,对山兕重骑的威胁自不言而喻。
况且好像还有其他部落的影子参与其中,这让尹巴忧心忡忡,觉得短时间内就会爆发冲突。部落青壮千余人,不知能活下的有几许。
精日部落早已派人前往各部落商谈合战细则,准备一举屠灭先驱。对于以前被抢的秋粮卡雷部落不敢提及,不过对于攻打先驱部落倒是有很大兴趣,部落生存本就弱肉强***日有那人镇守,自然无人敢打主意。先驱部落嘛,能掀起多大风浪?
逐风部落没有参加这次联军,部落中五阶天才的出世,他们已然得到大部落注目,既不怕人威胁又免去了每年缴税义务。如今部落只要耐心等待崛起就是,参与这种小打小闹万一出现意外就得不偿失了。
剩下的冬日部落则是观望态度,一切还得看战事走向。
这些事情先驱部落心知肚明,游说其他部落他们也做过,不过结局不理想就是了。酋长和大祭司这几日一直在大帐内商量着什么,基本上没有露面。也极少召集开会,只是让各官员完成自己的既定任务,准备迎接随时到来的战事。
“拉格晴,找到了吗?”大帐内,酋长轻声询问身旁的大祭司。
“回禀酋长,已经准备妥当了,只是。。。”大祭司欲言又止,嘴里的下半句话一直没有吐出来。
“只是什么?”酋长淡淡瞥了她一眼。
“这神物代代相传,非灭族之祸不可轻启,且所付代价极大。如果真的动用了,那我先驱部落就不复存在了。其实北边的草原还算丰茂,我们何不暂时退却,以后再卷土重来。”大祭司咬咬牙,还是说出了心中想法。
“不用就能免去灾殃吗?精日与格雷的族兵已经佩刀罩甲,随时准备兵进我部领地。如果我们流亡逃窜,部落男女老幼近三千人,也只是三千头待宰羔羊。届时,我们面对的就是整个草原的恶狼。既然是这样,何不拼死一搏?”酋长语气平静,手中酒碗却有涟漪微微荡漾开来。
他喝掉一碗酒,眉头舒展了些,微笑道:“我们部落不是有两个够格前往中型部落的娃儿吗?这就是种子,希望的种子。”
“他们还没到年纪,暂时去不了,但战争马上要来了。”大祭司不知道酋长为什么提这个事情。
“名单达然部落已经有了,这几日你跑一趟,把通行牌办下来。别忘了,多带些骨币打点。”
“如果我们部落。。。。那他们这四年怎么办?”
“能做的,我们都做好做足。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了。”酋长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
“那我明早就动身。”
正在这时,一个卫兵在外边大声通报,说卫队长家的小主求见。酋长和大祭司对视一眼,有些奇怪。不过他们还是让卫兵放行了。
“尹家的调皮蛋,有什么事?”竟是大祭司率先开口,笑容慈祥。
“大祭司奶奶,酋长爷爷你们好。我在隐猎林发现一个怪物尸体,看起来很吓人,想让你们去看看。”尹易隐瞒了他被吞进肚子里的事情。
“什么怪兽值得你专门来找我们?没告诉你阿爸他们啊?”酋长望着下面的孩子,语气轻柔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什么怪兽,没见过呢。不过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尹易认真到。
“呵呵,走吧拉格晴。坐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身子骨了。咱们就随希望种子去看看,看看这“吓人”的怪兽。”酋长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是。”大祭司笑容恬淡。
“我来带路!”尹易急切到。
话刚说话,他已经跑出大帐。酋长和大祭司随之走出帐外,看着那高坐兽背上的小小身影,各自跨上了囚云追赶而去。
入夜的隐猎林格外安静,凭着记忆尹易选定方向,带着二人来到了潭边。
潭中恶兽一分为二的尸身仍旧漂浮在上面,黑夜中看得并不真切,黑黝黝的像两座小山。大祭司靠近了几步,伸手往前一挥。而后袖口中窜出几只由光组成的鸟雀,飞向水潭。
在飞鸟的照耀下,恶兽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浮在水面的怪兽似鱼非鱼。鱼身长满厚鳞,鳞片层叠堆积,鳞上尖刺锋锐逼人。长颈蛇首,利齿森寒耀目,有对角如盘羊。两片尸身各生三足,足下有四爪,爪间有蹼。尾长丈余似刀身,尾端骨质聚成锤形。
“这莫不是狰祸?”大祭司轻呼出声,回头望着酋长。
酋长单手抚须,微微点头,盯着潭中恶兽默然不语。
大祭司四下看了看,面上露出喜意,她唤过尹易询问详细经过。尹易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恶兽真身,也在愣神中。不过听到大祭司索求真相,还是一口咬定自己是散步无意中看到的。
尹易心中也有自己的思量。看大祭司的表情就知道这名叫狰祸的恶兽不简单,虽说部落中的人大部分都可以信任。不过自己在被这狰祸吞入腹中之后还能逃出生天,并且让它丢了性命,这就太离奇。
关乎部落生存的战争前夕,突然出现这种战力,大人们肯定会逼问到底。然而连他也不知道这是自己造成的,还是有路过高人随手而为。
一旦部落中的人起了其他心思,以为自己藏有宝物,想来剖开他肚子寻找那不存在的秘宝也不无可能。如果部落中人怀疑有高人护卫于他,然而他又请不出来的话,绑架自己威胁高人现身援助这可能性也不低。
在众人都心弦紧绷的时候,任何微小的变化都会激起滔天大浪,尹易并不想冒这个险。
“真不知道?”大祭司眼中热切一点点淡去。
“嗯!”尹易瞪着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大祭司。
大祭司倒也没有失落,重新撑开笑脸,对着尹易说道:“那好吧,也算你福缘深厚,呵呵。我告诉你啊,这狰祸是荒兽中也算强悍的存在。常年藏于水底极其少见,如果它不想动的话,任凭你是轮回高手,潜水而过也只以为是一块沉水多年的巨石罢了。此兽体表鳞片刀斧难伤,水火不侵。更是可以承受荒力,注入后可在体表再造一层保护。这么大的狰祸,可是能做不少甲胄了。还有啊。。。”
“咳咳。”突然酋长掩嘴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大祭司的话。
大祭司见状,也就不再言语了。尹易看出他们有所隐瞒,不过他识趣的没有开口询问,只是瞪大眼睛,作出一脸惊讶表情。
“小家伙,你和拉格晴先回去吧,这里我会让人来处理。狰祸甲胄打造完成后,自有人送到你们营帐。”酋长走到潭边背对着他们缓缓开口,眼神有精光闪动。
在尹易他们远去后,酋长运转荒力踏水而行。他缓慢走近狰祸尸身,最终立于其上。
酋长嘴角翘起,笑意越来越浓。最后他情难自禁,仰天大笑。
在观察周围环境片刻后,酋长原本老迈的身躯这时比矫健青壮还灵活。他跃入水中,如同游鱼一般扎入狰祸肉身,往心脏处探去。
一头白狼突兀出现在他前行道路,在水中如履平地。它双眸射出幽幽绿光,照亮恶兽体腔。酋长浑身荒力运转隔绝水流,背负双手静立水中,双足不动却自往前,紧紧跟随在苍狼身后。
不多时,在他们前方一颗硕大心脏露出真容。虽然已经停止跳动,但里面有红光映照厚厚心壁,光华流转。白狼蹲坐守在心脏旁边,扭头望着迟来一步的酋长。
这时他不再是背负双手的模样,双腿快速交替疾行于水中,几步就来到了心脏旁边。酋长探出一手抚摸心脏,眼中有迷醉神色。
然后他以掌作刀,发力刺入心壁,掌刀搅动下心脏碎屑掉落一地。突然酋长面上一喜,猛然扯出手掌。只见沾满碎肉的手掌,握着一块菱形晶石。
“哈哈哈哈哈,天不亡我先驱!”狂喜的酋长大袖一挥,收起蹲坐的白狼,沿着来路飞快退回水面。
重回水面的他站立在狰祸尸身上笑声震天,双目却有热泪流下。他紧紧握住手中晶石,任由晶石刺破手掌,被鲜血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