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少年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提笔驭剑走到了跪在地上的心魔旁边。浑身煞气笼罩的心魔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他抬起头厉声道：“灭我亦是诛他心。”
“留得拳拳赤子心，光明大道亦可期。”
心魔突然狂笑了起来，就像白发少年说了什么可笑的事。他捧着腹部，整个身体都趴在了地上，满地打滚。
“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发少年皱着眉头，喝问道：“因何发笑？”
“我笑你自负博学，笑你目光浅陋如蒙童。自古有阴便有阳，有光即生暗。世间万灵万物，哪来的无垢无暇？只留一片向阳之心，容不得半点阴暗，那人岂是人？不过是不懂是非阴暗的傀儡罢了。既容不得阴暗，那你便毁了这大世所有光明罢。”
“死到临头还在狡辩。”
白发少年懒得与这心魔多做口舌之争，心念一动，所有飞剑似流星般砸下。心魔嘭地一声化成九朵黑云各自飞遁。
八柄飞剑搅散了八朵黑云，余下的那朵黑云暂且躲过了一劫，却还是云体震动似要涣散，有闷哼之声从中传出。
黑云落地重新化为心魔模样，不过却是缩水颇多，已经不及一两岁的孩童高。他周身的煞气消失了大半，露出白嫩的皮肤。
“留下我，我可以吞噬他心中负面情绪，清除外来煞气，对他只有裨益并无害处。”受创不轻的心魔见到白发少年再次伸指驭剑，赶忙大声喊叫。
“哦？”
见到白发少年动作慢了下来，心魔赶忙手脚并用你向前爬来：“我如今已无力再影响他心性。”
“哼，日后你再次壮大，我今日心软岂不是害了这少年性命。”
“不会的。要是他心中恶气执念不生，我也无以为食。即便有少数，也不能让我成长为可威胁他性命的存在。要是有数之不尽的恶气，即便你灭了我，还是会有心魔再生。如若真到了那一日，这少年也不能称之为人了，可谓人魔。那时，有无心魔还有何分别？”
心魔言语恳切，又往前爬了两步：“持心不正，仙师你能救他一日，还能救他一世不成？”
白发少年沉吟了片刻，缓缓放下了驭剑的手指：“唉，罢了。一切还看小友的意思，你的死活全凭他做主。”
他对着尹易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尹易脑中念头一转，也大概明白了药师的意思，正当他想要开口斩灭心魔之时，那魔物又爬到了他脚下，殷切道：“主人，主人。我因你而生，是你赋予的生命，往后可作为你一大助力，扫除前路荆棘。”
“哦？你能离体？”
心魔脸色一僵，有些尴尬：“暂......暂时不能。”
“我想你能离体的时候，第一个就会杀了我吧？”
“不会不会，我与主人一体两面，杀主如杀己。不过只要主人到达四海境，我自是能出得心窍的。”
“你现在相当于什么境界？”
“之前乃轮回境界中阶，如今相当于照魄后阶。”
“我四海境为何要一个照魄后阶的帮手？”
“主人，小的只要歇息一段时日，就可重回轮回，这是真的！”
心魔看见尹易对着白发少年挤了挤眼睛，连忙说到。
“噢，这样啊。那我岂不是养虎为患？”
“主人多虑了，小的心魔幻境被打散，即便恢复实力也无法再影响主人心性，只能做奴。”
尹易心思急转，收复心魔对他来说诱惑是极大的。只要他到达四海境，相当于随身带着一个轮回境的保镖。
但他对心魔无害的说法并不敢相信，心魔本就是他心中最为阴暗的执念化生，如果有机会的话，必定会取而代之，自己并没有让他完全臣服的本钱。
既然已经发现并打败了他，再没有放过的道理。轮回境？他深信终有一日自身也能达到，而且这时间并不会太久。
“仙师，还请动手吧。”尹易重重抱拳，神情坚定。
白发少年点了点头，轻笑道：“可曾想清楚？”
“后生想清楚了。”
“嗯，那便依你。”
说着他掐动法诀，八柄飞剑翻转剑尖指向心魔。在心魔的濒死的求饶声中，把他搅成了碎片。
尹易的内心空间在心魔被剿灭之后，也是陡然一震。白色的天幕破开了一角，和煦温暖的金光自破角处射来，化为一个金色小人坐在半空。
他无悲无喜，眼眸紧闭。自身上发散出的金光扫荡这方世界每个角落，扫除着残存的阴暗。
“赤子已至，小友再无近忧。”
“赤子？”
“嗯。人之心境，自落地始即驻赤子。只是随着年岁越涨，被外界物欲侵蚀，若不能持心秉正，赤子自会离开，心魔则生。不过小友也不用为之忧虑，人非圣贤，岂能无欲？”
“那......心魔卷土重来怎么办？”
“赤子难长存，能心中无垢长居赤子者，非圣不可为。你我常人，留不住乃常情。至于心魔，莫生大执念，莫怀大恶意，心魔不能至也。”
“仙师的意思是？”
“善结因果，亦不可结因果。”白发少年深深看了一眼尹易，倏忽间就消失不见了。
尹易还想再提问，哪里还能看到少年身影，只好自己咀嚼那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还没等他品出些味道，就感觉思绪越来越迟钝，而后双眼一黑。便再无所思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场景又变回了熟悉的卧房。尹易草草回想了一遍刚经历的离奇视角，也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存在的。
并没有过于深思，答案就在杏林峰，过去一问也就真相大白了。
来到药田之时天色已经擦黑，然而药田之中已无师徒俩劳作的身影。蓬勃生长的灵草奇葩中鸣虫声阵阵传出，如同浪潮。
等尹易走进药田，轻微的脚步声让鸣虫嘈杂的声音随之一滞。临田而建的小院寂静无声，敞开的院门屋门不见人影，让这里越发显得安静。
他逐屋探过，才确信居住在这里的两师徒已经离开。屋内茶具等小巧些的物件都被带走了，只留下一些简单家具。
尹易盘腿坐在昔日与白发仙师品茶的茶桌前，目光掠过洞开的大门，又穿过药田，直直跃上了远方倒悬的山峰。
一缕残阳烧红半边天空，尹易突然看见挂在房门外的一张木牌。牌上刻有蝇楷小字，他展颜一笑缓缓念道：“临溪斜影独垂钩，红笺无觅处。青烟薄雾涂日暮，枕水约松鲈。蝉鸣夏暑成烽火，林壑连白屋。桂堂槐阴居久闲，清风敲竹帘。”
念完后他走出屋门，双手聚在嘴边高声喊道：“仙师，我还想喝好茶呢，别找着红颜就一去不复返了。”
喊完之后，少年坐在门槛愣愣出神。仔细咀嚼了最近发生的事情，他感觉心中的烦躁，肩上的郁气都消散了许多。
待夕阳完全落尽，尹易这才准备起身回舍。他关好了屋门院门，又轻轻把药田大门带上，脚步轻快地往渡口走去。
心魔一去，百事不忧。
在年终大比名单出来后，坤字峰暂且安静了一段时间。
百里本守、尹易、要离、李孟四人每日都在对练比试。虽说并没有底牌尽出，但对敌之时如何变招拆招等方面，几人都受益颇多。
今日的对练结束之时，百里本守拉住了尹易，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低声道：“为何最近你出拳，较之前流畅了许多，气机流转之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没有吧？我感觉和以前差不多啊。”
“我也是最近几次刻意留心才确定的，以前看你出拳虽然威力巨大，也没有什么差错。但也和我们一样，总要先蓄力存气才能发挥功法威力。现如今你施展开碑手却像寻常挥拳劈掌一般，实在是奇怪。”
尹易听得这话，隐隐约约猜到是赤子带来的好处。不过对于这种情况他也不好多说，只能含糊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练功太多，熟悉了功法运转路线吧。”
“为何我们练功，却达不到这个程度？”
尹易打了个哈哈：“你之前不是都说我破境太快吗？那只能说我天赋太高，嘿嘿。不说这个了，练了一天都累坏了，咱们先去填饱肚子吧。”
说完当先往门外走去，百里本守虽然还有疑问，却也想不到原因。他也只能暂时放下了心头疑惑，随着走出操练场。
而在尹易心境之中，名叫赤子的小人正像摘果子一样扯着白色空间的天幕。
片片白光被他扯在手中，然后揉搓成团，像糖豆一般丢进嘴里。等咀嚼吞咽下去之后，那白光已化为金气，从他的七窍流出，重归天地。
赤子小人不断重复着采摘，炼化的动作，心境中金气逐渐替代白光。他的身影相比之前虚淡了许多，炼化白光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最先一片完全被金气替代的白色天幕，成百上千个文字整齐排列，赫然就是《开碑手》的修炼要诀。
每个字都被金气浸染，偶尔天幕金光翻动，个个文字即金光大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