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戏班子在第二日清晨就出了宫,那日的阳光晴好,万里无云。仿佛在预示着冬天真正已经过去,而春天即将到来。
允贤站在太和门前,远远望着南戏班子的马车慢慢驶出午门,眼底的担忧总算是淡了许多。
“娘娘……“丁香抬头看了看允贤,不禁叹气道:”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去送他们?“
允贤微微一笑,目光停留在渐渐消失的马车背后,轻轻眨了眨眼:“因为舍不得,才不去道别啊。”
丁香听她这么说,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只是静静跟在后头,随着允贤转身往回走。
走到半路,却见一名医女匆匆走来,朝允贤躬身道:“娘娘,刘妃娘娘的身子愈发不好,刘院判托奴婢来叫娘娘尽快过去……”
允贤应了一声,往咸阳宫去的路上,不禁仰头望了望天空:“那夜的大雪,大概会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吧……?马上就是春天了。”
如香一听,忙笑道:“是啊,奴婢这几天还听说,瓦剌觐见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现在每天经过午门都能见到往宫里运送贡品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的,好像很是丰厚呢!”
丁香瞥了她一眼,嗔怪道:“就你整天喜欢凑热闹,不过这宫里的日子沉闷,也是时候该热闹热闹了。若是瓦剌觐见,宫里大概会有宫宴,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能跟着放松一下……”
如香翻了个白眼,嗫嗫道:“咱们跟着皇后娘娘,自然是轻松的,奴婢在御膳房当差的妹妹可就苦了,到时候还不得忙的底朝天!”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咸阳宫宫门外,等在门前的宫女早已认得允贤,见到她不禁喜笑颜开:“皇后娘娘,您可算来了!咱们娘娘这几天病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说着便见刘平安从宫内出来,见到允贤,忙拱手道:”臣见过娘娘。“
允贤望了一眼咸阳宫内,道:“刘妃怎么样了?“
刘平安摇了摇头,面色沉重道:“虽然已经停用了那熏香,可已经太晚了,刘妃娘娘体内毒素太深,臣试了多少方法也不能根除……”
允贤闻言沉默了片刻,凝声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若是用……”刘平安却只是叹了口气,打断了她,沉声道:“娘娘,你既然已经问过那位道长,想必也知道这种药材所带的毒性以我们现在的形势是不可解的……”他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宫女,不动声色地将允贤往旁边拉了一点,“允贤,为师也是大夫,如果刘妃娘娘尚有救,为师就绝不会放弃她!可你要知道娘娘乃是宫妃,为师若不能医治,你亦不能,你若勉强救治刘妃娘娘,一旦失败,要承受多大的责难你可知道?若是被朝中不满你之人知道,很可能会让你背上谋害宫妃的罪名……”
“师父。”允贤微微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坚定道,“我知道,可师父曾经教导我和师兄,救人乃是天命,大夫不应该因为病人不能救就放弃医治。我连汪美麟都能救,何况刘妃娘娘从未害过我?”
刘平安闻言神色一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长叹了口气:”允贤啊……为师只怕你对医道的执着,终有一天会害了你自己……“
允贤却微微一笑,反驳道:“但也正因为我如此执着,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吗?”
咸阳宫内,刘妃正躺在床上,已是面白金纸,眼看着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她身旁的小宫女急得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只是不停地低声祈祷神佛保佑。
允贤伸手握住刘妃的手腕,凝神替她诊了脉,转身提笔写下一张方子,对那名宫女道:“你即刻去抓这些药来,再吩咐宫里多备些热水、冷水和阿胶红枣汤。”
那名宫女忙诺诺接过方子跑了出去。允贤站在咸阳宫内,望着这满宫冷清,也不禁有些怅然。看得出刘妃是个娴静的性子,宫里除了大堆的佛经诗句,竟找不出一样华丽的东西来。
“娘娘,您当真要替刘妃娘娘放血吗?若是一个不小心……”丁香忍不住担忧道,“刘妃娘娘命该如此,您又何必……”
“我也并不都是为了刘妃。”允贤忽然抬头冲她一笑,挑眉道,“既然有人要害她,我便把她救活。放血之术虽然危险,也并不是没有人成功过,若是用得恰当,对我的医术精进也未必不是一场试炼。”
丁香见她执意如此,也只能屈服,却还是低声道:“那权丽妃那里,还要不要奴婢去查一查?”
允贤闻言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还是算了吧,治病要紧,等这里结束,我会亲自向皇上说明,再调查权丽妃也来得及。“
这时那名去抓药的宫女已经匆匆从门外跑了进来,丁香自接过她手里的药去煎熬,便见允贤轻轻拉开刘妃的手腕,先在她周身几处大穴扎下银针,再以刀割开她的腕脉。
似乎是被手腕上的痛觉惊醒,刘妃勉强睁了睁眼睛,看到允贤,微微扯了扯嘴角:“皇后……娘娘……”
允贤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你再睡一会儿吧,会有些疼,等会就好了。”
黑红色的血仿佛凝稠了一般,缓缓沿着刘妃的手腕一串一串向下流,允贤皱了皱眉,又拿丝帕浸了热水轻轻裹在刘妃手腕上,来回几次,暗红的血浸透了丝帕,也终于渐渐加快了。
那名宫女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只见那血最初流到装着热水的盆里,慢慢散开,全都是乌黑乌黑的,流了好半天,才慢慢变红。
允贤忙拿冷水浸了帕子用力扎住刘妃的手腕,朝那宫女道:“快,把纱布拿给本宫!”
那名宫女忙从药箱里拿了纱布递给允贤,便见允贤用力裹紧了刘妃的手腕,伸手抽出几枚银针扎进了手腕周围的穴道。
或许是流了太多血,刘妃此时已经不见一点血色,整张脸宛如涂了一层厚厚的白蜡,连眼神也变得空洞洞。
这时正巧丁香端着药进来,急忙把药碗递给那宫女道:“奴婢扶着刘妃娘娘,快过来帮忙喂药!”
允贤从床边让出位置,站在床边望着流了一盆的黑色血水,不禁心有余悸。这巍巍深宫里,最可怕的不是疾病,而是人心。她转头望向宫门外的一片天空,只觉得心生寒意,不由默默抿紧了唇。
总有一天,她会从这里永远地离开,重新回到属于她的世界,或者说,是他和她的世界。
喝了药再过半刻,刘妃的脸色总算渐渐好起来,张了张嘴,竟然能开口说话了。伺候刘妃的那名宫女又惊又喜,一把扑倒在地朝允贤扣头道:“皇后娘娘千岁,奴婢感激不尽!多亏娘娘救治,我们娘娘才能活过来……”
允贤轻轻伸手扶起她,脸上却并没多少喜色。放血本是极其危险的疗法,若是刘妃能撑过今夜,那才算真的有希望。她这么盼着,但愿刘妃真的能够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