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吹来渐寒的风声，竹叶沙沙的声音在一片昏沉里显得更加清晰。
这一片寂静里，便忽然听见宫道前面逐渐响起的脚步声，和着小顺子慌张的声音：“快，去那边找找！”
小顺子的身影就近在咫尺，允贤心下渐安，索性停下脚步静静地面向也先，她的眼神很沉，却比面无表情更多了一丝柔和，目光直视着也先道：“前面自有人领我出去，便不劳可汗费心了。只不过，恕允贤多问一句，可汗可是真心归顺我大明，效忠于皇上？”
也先微微勾起一边嘴角，望着她低声道：“你说呢？”
允贤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听那头传来小顺子的一声惊呼：“谭娘子！你怎么在这儿……”她头也不回地看着也先，犹豫片刻，还是压低声音道，“允贤自是愿意相信可汗的度量和为人，但若真是如此，还请你仔细身边的人，难保他们不会萌生别的想法而你不自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也先猛地伸手拽住她的胳膊，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爹的意思。”允贤微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轻轻挥手挣开了对方的钳制，退后一步，屈膝行礼道，“可汗慢走，小人恕不远送。”
这时小顺子已带着人跑到允贤面前，两手张开将她牢牢护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也先道：“瓦剌可汗，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在宫内私自行走，还妄图调戏内宫女官……”
便听也先大笑一声，单手抱肩，躬身拘了一礼：“本汗实在深感歉意，只是这宫中景色太迷人，本汗一时看呆了，才跟丢了公公。至于与这位女官更是初次见面，因不认得回路，才劳烦她为本汗带路，实在是情非得已——“
小顺子回头看了看允贤，又看了看也先，仿佛护犊一般拉着允贤退后了几步，朝另几名小太监道：“你们还不快跟着可汗，护送他出宫？若是再跟丢了，让可汗迷了路，仔细你们的脑袋！”
那几名小太监唯唯诺诺地点了头，躬身跟在也先身后往前走去。小顺子忙回头上下打量了允贤一遍，吓得魂飞魄散道：“谭娘子你没事吧？可吓死奴才了，这要是让皇上知道……”
允贤微微笑了笑，慢慢往前走，边摇头道：“我没事，也先没有为难我。倒是你，连这种事也敢瞒着皇上，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小顺子原本跟在她身后，听见允贤这么说，不由分说一个嘴巴打在自己脸上，满头冷汗地低头诺诺道：“奴才哪有这个胆子……也先的事儿皇上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谭娘子您竟然和也先遇上了……于大人早些时候正巧来了奉天殿，皇上便一直留在奉天殿没离开过，只吩咐奴才赶快找到人送出宫去……奴才还是找到乾清宫附近时，进去探了探杭大人，才知道谭娘子也自个儿跑出来了，这不火急火燎地加派人手满皇宫地找您……”
允贤忍不住轻笑一声，又是一阵摇头，颇为无奈道：“公公请放心，允贤向来不多话，不该说的一句也不会多说的。”她将视线转向前面不远处的一片灯火辉煌里，静静望了片刻，微微笑道，“我自己去奉天殿外面等着就行了，正巧有事和皇上商量。”
小顺子恭敬地跟在后面道：“谭娘子您走前头，奴才在后面跟着便是了。”
允贤走了几步，忽然转头道：“阅是楼的那件事儿，丁香都办好了吗？”
小顺子点了点头，恭声道：“丁香姑姑早已经省完了那些人，也提着那人去阅是楼告了罪。奴才下午经过那儿的时候见台子上正演着戏，许是姑姑看得入迷，这才耽搁了时间吧？”
允贤闻言沉默了一下，心里的不安又渐渐升起一点。丁香向来不是这样随性的人，若是办完了事，她定然会第一时间来向她汇报，没有可能在戏楼看戏耽搁到现在。加上陈碧娘和王老道也还在楼里，不由有些担心。她沉吟片刻，转头朝小顺子道：“如此，能否劳烦公公派人再去阅是楼看一看？也顺带问问戏班子还有什么缺漏，好及时让人送去。”
小顺子知道允贤担心丁香，又和戏班子相熟，不由笑道：“娘子放心，奴才这便亲自去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