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宫道一路向御药房走去,路上不时便能见到提着药篮往来各宫之间的医女。
如今已是天顺五年,自朱祁镇复位以来,一直大开御药房,培训医女,到如今,御药房已经自成一体,有了一套单独的行医规矩。只是依旧只给太监宫女之流看病,闲时也会帮着太医院拿些药材。
丁香见允贤眼角笑意涟涟,不由兴起地调笑她:“皇上这些年,可没少在御药房上花心思。自从你走后,他隔三差五便要到御药房巡视一次,可惹了不少那些小宫女们的春心呢。奴婢闲时也会在御药房帮着调教医女,便常听这些小宫女们讨论咱们皇上有多英俊多潇洒……”她笑得高兴,又领着允贤从御药房侧门进去,一路穿过中庭走到大堂,“如今御药房已经扩建到最初的三倍,医女们的俸银也能够直接从户部支出了。”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御药房主堂,只见偌大一间药房里,除了保留最初的药柜、药架,更增添了专门的药材储存地,还有加工药材的磨具,分门别类,一应俱全。满堂的医女们穿着统一规格的宫服,正有条不紊地做着各自的工作。偶尔有医女从她们身边过,便恭敬道一声:“丁香姑姑好。”
允贤怔怔望着这一幕,只觉心头微暖,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生的梦想所在,不由长吁一口气,转身一把握住丁香的手,欣然莞尔道:“丁香,我就知道,他一直都如此支持我,也只有他,会这样不考虑任何代价,愿意为我实现梦想。”她说着,眼角却忽然微微湿润,丁香不由回握住她的手:“这些年,我们都是看着皇上一路走过来的,我们虽身在后宫,也听说了些皇上推行医女政策的难处。在这个女人的命贱如草的年代,也只有你和皇上,才真的把我们当人看。”她说着,又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这次你回宫来,也定不能再辜负皇上对你的一片深情了。”
允贤莞尔一笑,人却已慢慢转到一名磨药的医女身边。她伸手轻轻捏起一小撮药粉,细细闻了闻,朝那医女笑道:“这是白附子,用作和药,要磨得很碎才能用,你看。”她将那一小撮药粉在桌面摊平,用指尖拨开,“这里面的根茎也一定要全部磨碎,否则用药之人会很难受……”
那医女见她穿着常服,也辨不出是什么身份,不由困惑。但见她像是懂医的人,只当是新来的医女,不由腼腆一笑,点了点头继续磨药。
这时,又听堂内有人叫道:“谁帮我拿两钱紫河车来?”院子里自有医女从药架上拿了药材就要进去,谁料她才一起身,炉子上的药就滚起来,一时间急的她手忙脚乱。
允贤忙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药材,温声道:“我帮你送过去吧,煎药千万不能大意的。”那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奈何这么几步路也硬是走不开,只得嘱咐道:“那你可别送错了啊!就是那个,里面那个靠墙站着的……”
允贤微微点头应着,忙转身进了药堂。许是往年教习医女习惯了,她这么多年一个人,竟很是怀念这里。时而看看这个,时而与那人说几句话。好在御药房里的医女们虽不认识她,却也没有遇到几个直脾气的。
丁香站在院子里看着她,她明明站在幽暗的阴影背面,却仿佛有着生生不息的生气。想着想着就引得人沉沦于记忆。她不禁叹了口气,这样算来,已经有多少年,她没有在这宫里见到这样熟悉的背影了。
这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丁香转过身,却是见深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他这时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已经比允贤高出许多。甫一进来,便伸手拉住了丁香,兴高采烈道:“你快随本宫走,有个好玩的东西你保准喜……”他话没说完,却被丁香微微挣开手,恭敬地朝他福了一福道:“丁香见过太子殿下。”
见深一时不解,只是皱了眉头,扭头才见允贤满面笑容从药堂走出来。不由有些尴尬,张了张嘴道:“谭氏……你也在这儿?”
允贤微微点头,朝见深福道:“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了,你是……”见深忙伸手扶起她,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讪讪道,“早上下了朝,父皇已在朝上说了立后之事,就连汪国公也没有异议,大概诏书也会很快下来。再过不久,你就是父皇未过门的皇后了,以后,也就是我的母后了……你……”他说了两句,又觉得说不下去,一时间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只是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丁香,“若是谭氏嫁给我父皇,你是不是也要陪侍在侧?”
丁香闻言,垂手恭声道:“奴婢自然是要跟着娘娘的。”却见允贤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丁香若是有了中意之人,皇上也必然会许你风光出嫁,你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还不了解他的性子吗?”
丁香微微用力握住了允贤的手,眉头微蹙,终究是没说话,只是抬眸道:“你如今身份不便,在御药房也不便多留。不如就在这宫里四处逛逛,也算再熟悉熟悉宫里的环境。”
允贤抬眸看看她,又望向见深,莞尔道:“太子殿下,可要同行?”
见深虽听她如此说,心里却并不十分情愿。但一来回了东宫也是要被父皇逼着看奏折,倒不如……他瘪着嘴在原地犹豫片刻,再抬头却见两人已经出了院子,不由大急:“你们等等本宫,本宫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