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终于在黎明中慢慢退去,清晨的曙光穿透树叶窗栏,洋洋洒洒地照进半开的窗户里。床边的帷幕被风吹起,趁着风声轻轻晃动着,也轻轻拂过朱祁镇垂在床边的手。
或许是那微痒的触感惊醒了他,让他从沉睡中慢慢睁开眼。
白日里的阳光照直射在他的视线里,让他不禁伸手遮住了双眼,却仍旧觉得阳光从指缝间照进眼里,恍然间竟无从分辨眼前。
却听耳边蓦然传来允贤柔软的声音,带着微微虚弱,轻轻伸手替他遮住了头顶的阳光:“你醒了?”
他侧过头,见允贤静静地趴在床边,似乎是刚从睡梦中惊醒,眼角眉梢都还带着微微的倦意,轻轻按着他的五指却不再是彻骨寒冷,而是带着如春风般的暖意。
他这才记起昨晚发生了什么,猛地一下坐起身,用力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昨天……”
屋子里洒满了阳光,将这间屋子都照的通明透亮,即使只是透过窗户,也能感觉到从夏季而来的潮湿炽热。
似乎一切都随着他的惊醒而从沉睡中苏醒,窗外阳光正好,屋子里却忽然响起一阵细弱断续的婴儿哭声,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允贤朝他微微一笑,起身替他盖了薄毯,眉眼弯弯,道:“哪里还是昨天……你已经昏睡了四五天了……”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头凝视着他,微微笑道,“元宝,已经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朱祁镇也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觉得整个人都还十分恍惚。怔怔地望着允贤慢慢站起身来,步子却忽然一顿。他看见她的侧脸微微低了一低,似乎是皱了皱眉,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往前走。
她自产后,也不过休息了三四天,等到有力气下床了,便匆匆赶来照顾他,现在好不容易朱祁镇醒了,她光顾着高兴,倒忘了自己也还很虚弱。
她停顿的动作虽微小,苍白的脸色却骗不了人。朱祁镇一把拉住她,隔着床边,仰头注视着她,好半天,却只有一句:“允贤,对不起。”
允贤展眉一笑,轻轻推开他的手,转身从摇篮里抱起轻轻啼哭的婴儿,转身坐到床边,将孩子递给他:“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朱祁镇微微一怔,低头看了一眼襁褓里那张红彤彤的小脸,那天晚上他并没有来得及仔细看过孩子,此时再看,孩子的眉眼还看不出细节,整张脸却圆乎乎的。他不停地看着摸着孩子的脸,不禁自顾笑起来,伸手小心翼翼地抱过孩子,将她小小的身子揽在怀里。她的面容像极了深儿小时候,只是深儿出生时他未能见到,如今却终于将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亲手抱在怀里了。
允贤侧身在床边坐下,身子靠着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拂过婴儿娇嫩的脸庞,眼里荡漾着从未有过的慈爱:“这是我们的孩子,她一定会健健康康地长大的。”
朱祁镇眉眼间微微晕开暖意,静静看她片刻,腾出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我已经没事了,孩子也平安无事,现在唯一需要静养的……就是你了。”他的肩上缠了厚厚的纱布,好在伤不重,虽然不能用力,却并不影响手臂行动。只是此时此刻,他的脸却比他的胳膊绷得还紧,语气极认真地看着她,仿佛她若敢不从,他便要用强一样。
允贤侧头看着他,还没开口,却听朱祁镇怀里抱着的婴儿忽然啊啊哭起来,她身子虽瘦弱,哭声却跟只小鸟一样嘤嘤嘤的,声音不大,倒很是吵人。
允贤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只觉得身上的疼痛也随着这温馨的一幕减轻了许多。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顺势脱了鞋缩进被子里,揽了薄毯,懒懒靠在他肩头,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静静落在他低头哄着孩子的侧脸上,低声道:“好,我一定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才能一直陪着你,还有我们的宝宝。”
朱祁镇抱着孩子看了半晌,忽然兴致勃勃侧头看着她:“哎,这孩子的名字,你可想好了?”
允贤正有些疲倦,轻轻靠在他肩头,只觉得心力交瘁,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一天,她能这样静静地靠着他一整天,阳光照在她身上很暖,耳边响着他温柔熟悉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让人安心。
朱祁镇侧头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微微睡了过去,侧脸靠着他的肩,睡得有些不安稳,也许是身子不舒服,她虽闭着眼,眉头却还皱在一起,纤长的眼睫在轻微的呼吸下微微颤动着,唇角仿佛还带着一丝微笑。
这样安宁的日子,已经许久没有过了吧。
他不禁轻轻叹息一声,微微挪动肩膀,扶着她慢慢在自己身边躺下。
襁褓里的婴儿哭够了,便又张着嘴无声地笑起来,朱祁镇扭头轻轻握住她小小的手掌,抬手在她胎发浓密的头顶拍了一下,逗得婴儿嘴巴张得大大的,望着他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他就这样抱着她静静地靠在床畔,手边是这世上他最疼爱的孩子,一个用他和允贤的命得来的孩子。
仿佛一切都在这里圆满了,他微微抬头望向窗外洒满阳光的蓝天,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那样美好的日子,这一天,应该很快就要到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