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不是神明。
顾白作为一个成长在红色旗帜下的好孩子，他其实对于“神明”这个概念很是模糊。
看着面前这个满脸褶皱的瘦弱狗头人，他很想想问一句：
什么是神明？
古老的、具有力量的存在就是神明吗？而所有的地方都有过神明吗？
大祭司站了起来，他的身影在顾白看来有些高大。
“借由命运的力量，我看到了你的来到，我以为你只是一名神子，但我没想到你也是……和我一样的存在。”
顾白干涩地苦笑了一下，他抬头问道：“那你是怎样的存在，也是神明？”
“我想……我应该是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神明。”
外形有些瘦弱的狗头人极为认真地对顾白说着，顾白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身上有着一种特殊的气息，让他和这个世界分开来了，顾白很容易得能感受到这一点。
“我是遗忘和道路之神，我很孱弱，也总是被人遗忘，所以我在那场战争中活了下来，当那些伟大存在在天上战斗时，我躲在地下瑟瑟发抖，我说过，我总是被人遗忘，所以我活了下来。”
大祭司站了起来，他挥了挥手，在他身后出现了一道光幕，他朝顾白行了一个奇怪的礼节，轻声问道：
“要去地面上看看吗？”
……
……
城市周围是一个巨大的弹坑，就像原子弹炸出来的一样。
顾白和大祭司站在悬崖边上，看着这处巨大弹坑周围的城市。
顾白抬头看看了这个世界的太阳，它是灰色的，是一种令人沮丧的灰色，而阳光下的一切都是这样，都是灰色的。
顾白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城市，见到过这种闪耀的宏伟之城，顾白原以为地球上的城市就已近够震撼了。
然而现在在他面前的这座城市，昔日繁华的街道如今死气沉沉，狭窄的小巷和宽阔的大街上笑声不再，这个已经死去的伟大城市没有任何宏伟的古迹留给它的后人，除了废墟和尘埃。
这是一座阴影之城。一座寂静，阴冷且充满着破败灰色的城市，在破碎的街道的瓦砾中，男人、女人孩子都被刻印由砖头和瓦砾组成的墙壁、阶梯，还有道路之上，墙上的阴影，记录下了这些人的最后时刻。
顾白和大祭司走在城市之中，而无论顾白走到哪里，这些阴影都伴随在他左右，分散在街道废墟的两侧，好似那些人前一刻还在继续逃亡。
他们是这座城市化为尘埃那那天的回声，但这些废墟里的记忆也最终注定会褪去，就像是沙滩上被海浪抹平的足迹一般。
一个凋亡了的世界。
顾白感觉到了一滴水打在了他的头上，随后又是一滴，接一滴，下雨了，雨水也是灰色的……他走进了一边的屋檐下，旁边是一个孩子大小的阴影。
大祭司也走了进来，他抬头望着天空，身上发出一道淡淡的光芒庇护着他们两人，让他们不受周围灰色气息的影响。
大祭司看着那道阴影，却轻声叹息了一声。
“光明之神的法术——终末虚影，按照神弃之地的说法这应该属于15级的咒语，你想学吗？”
“……你会？”
“我不会，但我知道怎么学，光明神陨落后，我找到了他的尸体，就像……捡破烂一样继承了一些他的记忆，真是讽刺。”
大祭司发出了一声轻笑，里面满是嘲讽。
“你要他的神格吗？你可以留下来，或许有朝一日可以成为新的光明神。”
“有朝一日，是哪一日？”
“千年，或许万年，或许永远不可能……”
“……那这座城市叫什么？”
“不灭之城，神明的居所，永恒的金色之地……这里有过很多名字。”
大祭司用手摸着周围的墙壁，摸着这座曾经众神居住的地方，也是他曾经居住的地方。
可惜他的手上满是尘埃，这里已经是一处废墟，众神也都死去了。
“你身上有终焉的力量。”大祭司看向了顾白，“就是那股杀死了“调羹”的力量。”
“调羹”——顾白想着这个名字，他记起来了，这是那个骑着蜘蛛的狗头人，那个话痨，顾白其实不怎么讨厌他。
“……我以为它是敌人。”
大祭司摆了摆手，然后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神明的战争持续了几千年，或许也有几万年，最后濒临失败的一方召唤了终焉的力量，接着他们疯了，接着除了像我一样躲在地下的蝼蚁，一切都被毁灭了。”他看向了顾白，眼神里闪过了一丝询问。
“所以你是他的信徒，终焉？”
顾白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他的信徒。”
“那就好。”大祭司用自己的眼睛看着他，然后郑重地劝诫着顾白：“他们很危险，我的世界因为他们而灭忙，你要记住这一点。”
顾白默然，他突然想到了昂若世界，降临在那个世界的旧日存在——乌素姆也没有离去，所以昂若世界也会死去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已经注定了，顾白是这样想的。
雨停了，两人继续往前走着。
大祭司这次走在了前面，他带着顾白来到了一处广场上，在这里，顾白看到了除了单调的灰色之外的东西。
很多花，五颜六色的，就像一个花圈一样。
大祭司掏出了一只黄色的花朵，放在了其中——顾白见过这种黄色的花，在大祭司的洞穴中一处花盆里。
灰色的气息绕开了这些花朵，他们容忍了这些花朵的存在。
“……这是纪念？”
“嗯。”大祭司看了顾白一眼，这是一个聪明的人。他也很高兴对方看出了这些花朵的意义。
“还有一些和我一样的胆小鬼活了下来，起初，这只是临时性的，但在后来我们有能力回到地面后，我们才费力去纪念，这里太单调了，所以我们用这样的法子——过去应该得到纪念。”
顾白看着这位神明，这位自称是遗忘和道路的神明——多么讽刺，遗忘的神明却要去纪念。
这位在诸神之战中幸存的神明，看着他放下的那朵黄色的小花。
“那些狗头人收到我的庇护，真是讽刺，无数强大的种族都灭绝了，但这些弱小的狗头人却活了下来，就像我一样，我弱小无比，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战斗，但竟然因为弱小而活了下来……。”
“……我很抱歉。”
“那件事不怪你，狗头人它们……总是太过急躁、不擅长思考，，他们放出那只犬魔只是想试探一下你们，其实是我的过错，等我知道这件事并赶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顾白看着面前的这位狗头人，他其实有些好奇，因为真的是是一只狗头人？
“你们为什么可以进入倪克斯的领域？”大祭司转头问道。
“不知道。”顾白真的不知道，而且他们一出现就是在那个地方，他们所有人都出现在了那个地方。
接着顾白想起了一件事。问道：“那些暗精灵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当倪克斯陨落后，那些暗精灵自愿同倪克斯一同死去，他们发过誓永远追随倪克斯。”
大祭司有些感慨，他继续说道：“虽然我进不去那块地方，但我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自杀，一个一个的自甘赴死，暗精灵是背叛的代言词，但在这一方面他们守信了。”
接着他看向了顾白，有些严肃地说道：
“其实我怀疑倪克斯到底有没有死去，因为她是不一样的，她其实一开始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也拥有一些终焉的力量，这是一个秘密，只有很少人知道。”
顾白想起了宙斯的名字，也想起了那颗生命之树——虽然很是枯萎，但是仍然有一丝生机。
“……假如，她还活着，你会怎么做？”
大祭司沉默了一下，然后看向了远方。
“不会做什么，我侍奉着她，我是她的从神，我是她的孩子。”
但他却侧身对着顾白，没有让顾白看清他的表情，接着，他说出了一句让顾白有些诧异的话。
“其实，我不希望她还活着，因为这个世界不再需要神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