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为了尽快查出细作，婧薰将父亲安排给她的所有女弟子都派了出去，分别从驿站，赌场，小酒楼等地搜查蛛丝马迹，另外留下了几名女弟子，以打扫卫生为由，寻找军中的暗渠。
婧薰看着婧泷给她的名单，垂眸沉思了一会儿，将名单销毁，换了一身行装，在城中四处走动着。
凭她以往的经历，军中细作得到重要情报之后，一定会凭借暗渠传送消息出去，外边的细作再通过其他手段将信息传回本国。
走在冷清的街头上，婧薰四下打量着周围的建筑，长青城内家家户户门口紧闭，只有少数茶楼酒肆开门营业，但是也是冷冷清清的，人不多。偶尔会看见一些人家，一家老小收拾着东西，扛着大包小包的离开。
婧薰心中明白，一些人选择离开长青城也是为了逃难，城外在打仗，不管这座城能不能守住，现在都是最危险的地方，要是守住了还好，守不住的话……
路过一条寂静的小巷，婧薰往里面瞧了瞧，想了想，抬起脚步往里面走去。
轻轻地走在窄小的石板路上，隐约间她可以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边走边打量着周围环境。小巷两旁的院墙上点缀着暗绿色的苔藓，瓦片上还长了些许小草。放眼望去，这条小巷的房子比别处的要矮小一些，有些房屋更是破旧不堪，门前布满了蜘蛛网。
远远地婧薰便瞧见了前方有一个佝偻的背影，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在一户人家门前站着。朝阳下，老人的身影略显孤寂。婧薰瞥向周围的房屋，各家各户皆大门紧闭，她蹙了蹙眉，心中不由觉得奇怪，这老人站在那里作甚？这样想着，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还没等婧薰走近，老妇人就转头看向婧薰。望着那双凹陷的眼睛，不知为何婧薰心里咯噔一下。见老人目光戒备，婧薰虽心下疑惑，但还是温和的开口询问：“老人家，您不回家站在这是为何啊？”
听闻此言，老妇人布满皱纹的脸上顿生无助之情，她万般无奈的开口，声音苍老而无力：“回家？哪里还有家唷！”
看着老人骨瘦嶙峋的样子，婧薰也没有怀疑她说的话，这样一来倒是可以理解，偌大的一座城没有自己的安身之地，确实是会彷徨无助。
婧薰刚想继续问，只听‘嘎吱——’一声，身旁的房门打开了，一名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拎着东西走了出来。
小女孩见到婧薰的那一瞬间，有片刻呆愣住，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婧薰，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咳咳咳咳……”老人一阵剧烈咳嗽，沟壑纵横般的脸上略显苍白，佝偻的身体一颤一颤的。
“您没事吧，要不要去找大夫看一下？”离老人最近的婧薰连忙轻拍老人后背，帮老人顺气。
“没事。”咳嗽停止后，老人摆摆手，不以为然道：“人老了，毛病多，不碍事。”
“老婆婆，您饿不饿？小樱这里有些吃的给您。”原本愣在原地的小女孩，屁颠屁颠的跑上前，将手里的食物递给老人。
“好孩子，谢谢你”老人家颤巍巍的接过小女孩的食物。
“不客气。”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回应一句，又将手里的一个小娃娃送给老人，仰着稚嫩的小脸，说：“我把这个娃娃送给婆婆，婆婆就不会孤单了。”说完，小女孩朝着婧薰甜甜一笑。
那纯真的笑容直击婧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婧薰忍不住伸手摸摸小女孩的脑袋。
“婆婆，姐姐，我要回去了。”小女孩福了福身，屁颠屁颠的跑回家里面了。
看着关上的大门，婧薰在心里面叹了叹气，想到老人没地方可去，婧薰提议道：“城郊北边有难民营，老人家您若实在没地方可去……可先去那边安置着。”
老人摇摇头，望了望天边，无奈道：“罢了，罢了，无家可归，在哪都一样。”说完，拄着拐杖慢悠悠的走了。
看着老人孤零零的背影，婧薰心里不是滋味，也担心老人的身体会承受不住，于是悄悄地跟在老人身后，心中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帮助老人家找个落脚点，总不能让年迈的老人流落街头。
婧薰悄无声息的跟在老人身后，看着老人的背影，在心里纳闷道：这老婆婆到底要去哪里啊，之前看着一副要支撑不住的模样，怎么还那么能走。
倏然，婧薰想到什么，目光移至老人的双腿，那双腿虽然走得缓慢，但是走起路来特别的稳，而且她这一路来的观察，虽然老人拄着拐杖，但并非步履蹒跚。
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婧薰就察觉到有人迎面走来，身形飞快的躲在一旁。
“诶唷老人家，现在外面乱的很，别出来乱走了，快些回家去吧！”
只见一名中年男人满脸关心的上前去搀扶老人，满是关心的说：“您啊，在家好生待着吧，这外头啊打仗啦，城里难民多，经常抢东西，出门不安全。”
躲在一旁的婧薰在心里默默的想：现在的人都这么好心了吗？素不相识的人也会上前搭话？
“老婆子无儿无女的，还有什么好怕的啊！”老人家沙哑的声音里面透漏着无奈：“家里没米了，我总得出来寻点吃的吧！”说着，老人还咳嗽了几声。
婧薰蹙着眉头，家里没米了，出来找吃的？老人家不是说自己没家吗？婧薰一边盯着不远处，一边细细回想，她还没有接近老人，老人就已经发现了她，如果这不是巧合，那就只能说明老人听力很好，而且这老人看似骨瘦嶙峋却走路稳健，拐杖简直形同虚设。
婧薰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心中有了盘算。
老人咳嗽时，中年男人贴心的给老人顺气，还说了一些让老人注意身体之类的话，紧接着俩人就分开了。
婧薰冷笑，她所在的位置刚好可以清楚的看到老人趁机给中年男人塞了东西——传送信息时用的小竹筒。
婧薰瞥了眼老人离去的方向，没有继续跟上去，而是跃上屋檐，看看那名中年男人究竟要去往何方。
在屋檐上，婧薰环视四周，这一片的住宅区相对比较低矮，而且房子之间空隙小，可供隐蔽的物体更少，如果想要在某一处窥视的话，只有爬上屋顶。
确定不会被人发现以后，婧薰凭借自身高强的武功，在屋檐上跟踪中年男人。女子体格本身就小，加上婧薰运用轻功，踩在瓦片上倒没有弄出声响。
只见中年男人去一家商铺买了点东西，然后就走了，婧薰记下了这家商铺，心里盘算着回头再派人过来调查。
一路跟着中年男人来到难民营，还没到难民营婧薰就从房顶跃下，这里的房子高低不同了，极有可能会有人在窥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以她的身份要去难民营查看情况倒也合情合理，于是不再紧跟，只是记住中年男人的一些特征，方便一会儿找到他。
有婧泷给她的腰牌，守卫的士兵没有多问什么，直接放行了。进入难民营后，婧薰嗅到一股霉味，耳边有哭泣声传来，或伤心欲绝或声嘶力竭，这些婧薰都没有时间去关心，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很快就发现那名中年男人。
只见那名中年男人将自己买来的食物分发给一些人，值得注意的是，有一名难民拿到东西以后，不像其他人那样迫切的打开就吃，而是走去了另外一边，将手中的东西又分给另外一个人。而这个时候，中年男人转身离开了。
婧薰看到有人拿着一个类似于小竹筒的东西跑去了林子里面，她想一探究竟，但是敏锐的察觉到有人在注意她的举动了，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只好作罢，随意的跟几个难民询问一些事情，称自己是来了解难民情况的。
没过多久婧薰就离开难民营了，据她观察，难民营里面确实混进了少数东空细作，之所以敢肯定，是因为她发现了人群中有一些戒备很强的目光，这不是难民会具备的防备。
通过这一早上的观察，她心里已经有底了，但是一些细节她还得回去捋清，争取将这些细作一网打尽。
路过一家算是景气的茶楼，婧薰驻足看了一小会儿，走进去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叫了壶茶水，静静的坐在那里听听这里的人们都在议论些什么。
“东空的攻势那么猛，你们说这城能不能守住？”
“谁知道呢，你们说这都算什么事啊？都被东空打了几处营寨了，苍蓉府的大公子才带兵前来，这要是再晚些，怕是长青城都要失守了！”
“可不是嘛，这苍蓉府越来越不像话了，这要是打不了仗就不要集结军队，大军压境了都能被打回来，真是丢人！”
婧薰抿一口茶，心底泛起冷意，苍蓉府的将士在前线拼的你死我活，九死一生，就是为了守住自己的家园，如今城中百姓却如此不信任他们，若是将士们知晓怕是会心寒啊！
“你们说，苍蓉府是不是怕了？近年来胜少败多，打个虚晃，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吧！”
“谁知道呢！输得这么惨，真是丢人！”
“我听说啊，苍蓉府的元帅快不行了，你看，近这两年，婧元帅和婧老将军极少带兵打仗了，都是大公子婧泷带兵，苍蓉府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左秦的安危。”
此言一出，议论声更多了，很多不信任苍蓉府的言论传入婧薰的耳朵。婧薰冷冷的勾唇，目光扫向那几个带头的人，看到他们互相对视后嘴角扬起了得意的笑容，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放下茶杯留下茶钱就走了。
来到青楼的后门，婧薰凭借自身高强的武功轻松的混了进去，仔细观察每一间房门上的痕迹，最终停留在最为偏僻的一间房门前，确认过暗号之后，婧薰推门进去，刚锁好房门就能感觉背后有人，婧薰闪身躲过了偷袭，说：“别紧张，是我。”
“大小姐！”女弟子惊愕，没想到来的人是婧薰。
“有什么发现吗？”
“回大小姐，属下暂时还没发现有何不妥。”
婧薰点点头，说：“你去找这里的人聊会儿天，就聊关于如今战事，看看她们是什么想法。”
“是，属下这就去！”女弟子虽然不明白婧薰为何要怎么做，但是既然是婧薰吩咐的，她去做就行了。
婧薰靠在窗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外面的一切。她心里清楚，兵败必然会引起一些百姓的不满和抱怨，但是刚才在茶楼那些人的言论中，明显就是有人恶意带节奏，将矛头指向苍蓉府。
……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女弟子回来了，婧薰转过身，将目光放在女弟子身上，只听女弟子说：
“大小姐，这青楼里的姑娘们说了，她们丝毫不担心战事，相信苍蓉府一定可以击退敌军。”
闻言，婧薰挑了挑眉：“哦？她们就不担心战败，沦为俘虏？”
“属下问了，她们说城在人在，城破人亡，若不幸沦为俘虏，也宁死不屈。”
婧薰满意的点点头，青楼女子地位甚微，可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在生死攸关之际却不怕死，并且愿意相信左秦的将士可以击退敌军。她相信城中大多数百姓是理智的，眼下必须先把造谣生事者抓住，止住谣言，以免传入军中动摇了军心。
这么想着，婧薰走到一旁的书桌上，提起笔在上面画了几幅画，画好后交给女弟子，吩咐道：“将这几人秘密关押到城西的那座废宅里，分开关押，派人看着，先不审讯。”
“是！”
“另外，你去跟她们说一声，派人到难民营的小树林里面去查探情况，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是！属下这就去办。”女弟子抱了抱拳，就退出去了。
婧薰眺望窗外，目光锁在方才的茶楼上，眼底的杀意怎么也藏不住。
